筆趣閣 > 劍來 >第七百六十八章 壓壓驚
    細雨朦朧,一艘從南往北的仙家渡船,緩緩停靠在正陽山地界的白鷺渡口,走下一位英俊男子,青衫長褂,腳踩布鞋,撐起了一把油紙傘,傘柄是桂花枝,身邊跟着一位身穿墨色長袍的少年,同樣手持小傘,尋常青竹材質,扇面卻是仙家碧綠荷花煉製而成,正是覆有面皮、施展障眼法的周首席,崔東山。

    兩人各自背劍,都是中土神洲和北俱蘆洲的祕府遺物,從不曾在寶瓶洲現世,兩把遠古劍仙遺物,分別名爲甲午生,天帚。

    身後有一幫同樣遊歷正陽山的譜牒修士,談笑風生,有青年正在與身邊一位身姿婀娜的妙齡女子,說他的恩師,與那正陽山撥雲峯的劍仙老祖,是有數百年交情的山上摯友。而那位撥雲峯老祖師,在老龍城戰場上,曾經與北俱蘆洲的酈劍仙,並肩作戰,聯袂劍斬大妖。

    崔東山聽得樂呵,以心聲笑嘻嘻問道:“周首席,不如咱們換一把傘?”

    姜尚真瞥了眼那把碧綠荷花傘面下邊,綠蔭幽幽的,搖頭道:“算了吧,不討喜。”

    身後隊伍裏,有個眉清目秀的孩子,約莫七八歲大,撐着把大傘,以水法在傘面聚攏、積攢了一大灘雨水,然後驟然間擰轉傘柄,雨滴向四周激射如箭矢攢射,飛劍無數。只是個剛剛踏足修行的修道胚子,雨水四濺,無甚威力,不過雨滴打在前邊那兩把桂枝傘和碧荷傘上,砰砰作響。

    幾個師門長輩也只是笑。

    這些修道有成的譜牒修士,自然無需撐傘,靈氣流溢,風雨自退。

    中五境的山上神仙,雲遊四方,水火不侵,污穢避讓,那些個井底之蛙的藩屬國,稗官野史、志怪筆記上邊的奇人異士,多是記載此輩修士。

    若是前邊那兩個遊歷之人,能夠如他們一般,化雨珠於無形,那自然就會有人出面阻攔孩子繼續玩傘,說不得還要主動道歉一聲,說幾句孩子頑劣、道友勿惱的客氣話。

    結果崔東山隨手向後一袖子,將那孩子一巴掌打入水中,轉頭嬉皮笑臉道:“小崽子喜歡玩水,就去水裏耍去。”

    事出突然,那孩子雖然年幼就早已登山,毫無還手之力,就那麼在衆目睽睽之下,劃出一道弧線,掠過一大叢雪白蘆葦,摔入渡口水中。

    姜尚真轉頭笑道:“差點嚇死老子,你們不用道歉,可以賠錢了事。”

    崔東山嘿了一聲。

    姜尚真立即改口道:“破財消災,破財消災。”

    一個魁梧漢子,伸手握住腰間法刀的刀柄,沉聲道:“孩子玩鬧,至於如此?”

    如果不是那撐傘男子,帶着點北俱蘆洲獨有的口音,早就抽刀出鞘,一刀劈去。

    反正自己這邊佔理。

    鬧到正陽山那邊,再鬧到附近的大驪藩屬朝廷都不怕,只會是對方吃不了兜着走。

    雖說如今的寶瓶洲山下,不禁武夫鬥毆和神仙鬥法,但是二十年下來,習慣成自然,一時間還是很難更改。

    崔東山一手撐傘,一手叉腰,理直氣壯道:“老子歲數不大,也是孩子啊。”

    姜尚真翹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後佩劍,嗤笑道:“擱在老子家鄉,敢如此問劍,那小崽子這會兒已經挺屍了。”

    一位性情沉穩的老修士,立即以心聲與衆人言語道:“聽口音,確是北俱蘆洲修士,至於是不是劍修,暫時還不好說。”

    如今的北俱蘆洲是,寶瓶洲的兄弟洲,至於桐葉洲,只能算是孫子洲了。

    渡口水中,異象橫生,有火光如電,激射而出,如火龍出水。

    竟是一件寶光流轉的上等靈器,小錐,青銅材質,長一尺有餘,刻九龍。

    正是那孩子的本命物,人還沒爬上岸,就已經祭出小錐,直刺那個手持碧荷傘的墨袍少年。

    衆人只見那少年大笑一聲“來得好”,猛然收束碧綠荷花傘,雙手攥住傘柄,如雙刀持劍,卻是以刀法劈砍而下,結果只是被那小錐一撞,少年一個氣血激盪,神魂不穩,立即就漲紅了臉,只得怒喝一聲,氣沉丹田,雙腳陷入被雨水浸濡的軟泥寸餘,依舊被那青銅小錐的錐尖抵住傘身,倒滑出去丈餘才穩住身形。

    那孩子站在岸邊,雙指掐訣,心中迅速默誦道訣真言,一跺腳,口呼“汲水”二字,運轉本命氣府的天地靈氣,手指與那小錐,如有金光一線牽引,鏤刻精美的小錐九龍,如點睛開眼,紛紛蜿蜒移動起來,只是孩子到底歲數太小,煉化不精,動作不夠快,剛剛張嘴,汲取雨水,那墨袍少年就一個彎腰側身,再被那青衫男子一手抓住肩膀,幾個蜻蜓點水,就此遠遁,雙方都不敢走那渡口大道,揀選了水邊蘆葦叢,踩在那蘆葦之上,身形起落,煞是好看。

    孩子不願放過那兩個王八蛋,手指一移,死死盯住那兩人背影,默唸道:“風電馳掣,烏龍逶迤,大瀑萬丈!”

    九條手指長短的烏色小龍,一同纏繞青銅小錐,吐出九道雨水凝聚而成的凌厲箭矢,腳踩蘆葦的兩人東躲西藏,十分狼狽。

    老修士笑道:“春塘,可以了,收起小錐吧。術高莫要輕易用,得饒人處且饒人。”

    那孩子收起指訣,深呼吸一口氣,臉色微白,那條若隱若現的繩線也隨之消失,那枚小錐一閃而逝,懸停在他身側,孩子從袖中拿出一隻不起眼的棉布小囊,將那篆刻有“七裏瀧”的小錐收入囊中,布囊中飼養有一條三百年白花蛇,一條兩百年烏梢蛇,都會以各自精血,幫助主人溫養那枝小錐。

    名叫春塘的孩子將小囊懸在腰間,臉色陰沉,揉了揉臉頰,火辣辣疼。

    老修士伸出雙指,擰轉手腕,輕輕一抹,將摔在泥濘路上的那把大傘駕馭而起,飄向孩子。

    孩子收入手中,一氣之下,直接將那把傘遠遠丟入水中,眼不見心不煩,反正是尋常之物,值不了幾個破錢。

    老修士對於春塘的孩子氣作爲,也故意假裝不見,這位在家鄉藩屬國被尊奉爲護國真人的老金丹,只是望向那兩人的遠去方向,總覺得有些古怪。

    那個懸佩法刀的男子冷笑道:“兩個不入流的純粹武夫,竟敢假扮北俱蘆洲劍修,什麼腦子。”

    老修士解釋道:“多半確是北俱蘆洲人氏,不然不會如此蠻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記得約束好春塘,莫要在正陽山地頭,私自尋仇。如今即將開峯慶典,大好的喜慶日子,誰都不希望有這等晦氣事。你是春塘的護道人,要是管不住他,我就要來用祖師堂戒律來管你了。”

    那漢子無奈道:“祖師,我曉得這裏邊的輕重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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