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來 >第七百七十九章 劍斬十四
    吳霜降略作思量,芥子心神所化身形,一個驟然墜落,不知幾千萬裏,站在先前崔東山所立處,吳霜降擡頭望去,按照天象地理之分,腳下正是那牛鬥二星的分野處,天上相鄰星宿則是與翼軫二星,吳霜降站在遠處,久久沒有挪步,好像有一點蛛絲馬跡,卻極難拎起線頭。

    在那別處洞府內,吳霜降另外一粒芥子心神,正站在那位腳踩山嶽、手持鎖魔鏡的巨靈使者身邊,畫卷定格後,鏡光如飛劍,在空中架起一條凝固的白虹,吳霜降將那把失傳已久的鎖魔鏡拓碑過後,視線偏移,挪步去往那一顆頭顱四張面孔的綵帶女子身邊,站在一條大如溪澗的綵帶之上,俯瞰山河。

    對於他們這個境界的修道之人來說,什麼拳碎山河,搬江倒海,什麼法寶攻伐遮天蔽日,都是小道了。

    一個尋常的仙人境練氣士,或是九境純粹武夫,在這場廝殺當中,根本就沒有出手的機會,或者說出手無意義。

    吳霜降微微皺眉,輕輕拂袖,將千萬山頭拂去大半顏色,彩繪畫卷變作白描,多次拂袖改換山川顏色後,最終只留下了數座山根穩固的高山,吳霜降細看之下,果然都被姜尚真悄悄動了手腳,剮去了許多痕跡,只留山嶽本體,同時又煉山爲印,就像幾枚尚未篆刻文字的素章,吳霜降冷笑一聲,手掌翻轉,將數座山嶽全部倒懸,好傢伙,其中兩座,痕跡淺淡,崖刻不作榜書,十分陰險,不但文字小如蠅頭小楷,還施展了一層障眼法禁制,被吳霜降抹去後,水落石出,分別刻有“歲除宮”與“吳霜降”。

    吳霜降撤去搜山陣畫卷,雙手一抓,將兩座山嶽託在手心,如兩件袖珍清供玩石,再與星宿圖那粒心神合二爲一,又揮袖打散多餘星宿,搬山再放山,輕輕一揮,手中袖珍山頭,在兩座山嶽在陣圖內矗立而起,吳霜降隨後擡手顯化出一條江水,再起兩亭,當吳霜降以手指作筆,寫下壓江、挹翠兩匾額,附近的山根水脈如同被仙人一記畫龍點睛,頓時活了過來,一時間落霞孤鶩,秋水長天,風景宜人,不但如此,吳霜降心念所動,最終在大江之畔,還豎立起了一座碧色琉璃瓦的雄偉閣樓,那繡虎分明是模仿蘇子筆跡,篡改了金色匾額題字,變成了鸛雀樓三字,吳霜降一步跨出,來到閣樓臺階底部,擡頭望去,有一位形容模糊的男子,好似那書上所謂的閣中帝子。

    天上星宿圖,地上搜山陣。

    那就是一座天地人齊聚的三才陣了?

    果不其然,折騰出這麼多動靜,絕不是花裏花俏的天地重疊那麼簡單,而是三座小天地在某些關鍵位置上,暗藏那相互鑲嵌陣眼的玄機。

    吳霜降會心一笑,此陣不俗,最有趣的地方,還是這個補齊天地人三才的“人”,竟然是自己。差點就要着了道,燈下黑。

    一旦被那三人循着這條脈絡,以層出不窮的手段作爲障眼法,不斷積攢點滴優勢,說不定吳霜降真要在這裏鬼打牆,被剝皮抽筋一般,消磨道行極多。

    難怪先前那條隱匿在鏡光當中的水蛟,會掩飾成姜尚真的一縷劍光,可惜被吳霜降察覺到異象後,試圖咬破法袍未果,不然若是真被它汲取了哪怕一粒血珠子,估計“鸛雀樓”內的那位閣中帝子,就要形象清晰許多,更多接近吳霜降本人的真相。浩然天下的這三個年輕人,無所不用其極,想是真敢想,做是更敢做。

    半個浩然繡虎,一個在桐葉洲挽狂瀾於既倒的玉圭宗宗主,一個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

    名不虛傳。

    自己出名要趁早,揍別人更要趕早。

    修行路上,見到那些有出息又順眼的後生,當前輩的,也不要吝嗇那點唾沫,趕緊指點幾句,以後喝酒就不愁了。

    玄都觀孫道人喜歡胡說八道不假,可還是說過幾句金玉良言的。

    吳霜降甚至沒有擅自走入閣樓中,哪怕只是自己的心境虛相,吳霜降一樣沒有託大行事。

    崔東山一直沒有真正出力,更多是陳平安和姜尚真在出手,原來是在偷偷謀劃此事。

    收起心神芥子,吳霜降轉頭望去。

    遙遙天幕盡頭,出現了一條金色細線。

    吳霜降擡起手中太白仿劍,腳下荷葉一個傾斜。

    一道劍光轉瞬即至,直接將吳霜降的整個星宿天地,從中劈開,一斬爲二!

    連那吳霜降手中那把仿劍都一併被斬斷。

    那道劍光就在吳霜降身側一閃而逝,一身法袍獵獵作響,竟然出現了一陣陣細微絲帛扯破聲響。

    吳霜降一抖手腕,手中太白仿劍重新恢復完整。

    是寧姚出劍了。

    她在極遠處的一劍橫掃,再將小天地橫切而開。

    寧姚第二劍,極遠處的一絲劍光,等到星宿天地之內,就是一條歎爲觀止的劍氣星河。

    吳霜降縮地山河,早有預料,堪堪躲過了那道鋒芒無比的劍光,可是兩位背劍男女卻已經被劍光炸爛。

    吳霜降改變主意,暫時收起了“寧姚”和“陳平安”兩位劍侍傀儡的殘餘氣韻,收入袖中,親自駕馭那四把仿造仙劍。

    瞥了眼太白仿劍,吳霜降搖搖頭,依舊未能凝聚那把天真的精粹劍意。

    事實上先前姜尚真通知山主夫人,最好少出劍,小心被那傢伙竊取劍意。

    寧姚只回了一句話,不用擔心。

    趁着吳霜降那座星宿天地即將崩碎之際,姜尚真現身,拍了拍陳平安的肩膀,沉聲道:“保重。”

    有媳婦當然是好事,可是有這麼個媳婦,最少這輩子你陳平安喝花酒就別想了。

    姜尚真同時以心聲言語道:“如何?距離井上月還差多少?”

    陳平安咧咧嘴,“還有些差距。”

    架不能白打。陳平安除了做正事,與崔東山和姜尚真按部就班,其實也在用吳霜降的那座小天地,當做類似斬龍臺的磨劍石,用來細密砥礪井中月的劍鋒。

    姜尚真欲言又止。

    陳平安笑道:“要想殺個十四境,沒點代價怎麼行。”

    兩道劍光一閃而至,姜尚真與陳平安同時在原地消失。

    不料陳平安發現自己身邊跟隨了一張繪玉斧的符籙,太白、萬法兩把仿劍,如影隨形,應該就是先前那斫桂人的巨斧所化,這道符籙,殺力一般,但是最大的麻煩,就是陰魂不散,陳平安心聲與姜尚真說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來會一會這兩把仙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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