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來 >第八百一十三章 飲者
    一個來自劍氣長城的遠遊劍修?

    魏精粹心中狐疑不定,不是說那劍氣長城的苟活劍修,都追隨一座城池逃去了第五座天下?

    身爲九境武夫的崔公壯已經打定主意,老老實實作壁上觀,再出半拳,就算他輸,自己找死。

    他比魏精粹的想法要簡單很多,心中只管認定一事,天下劍修,絕不會拿劍氣長城開玩笑,何況此人身邊還站着一位太徽劍宗的現任宗主。

    北俱蘆洲雖說喜歡動不動就跟別人的祖師堂較勁,可事實上,問劍從不是什麼小事,尤其是這種兩座宗門間徹底撕破臉的山上怨懟,旁人不賭莫看。

    爲了個首席客卿的頭銜,崔公壯沒必要賭上武道前程和身家性命。

    劉景龍如果只是遙遙遞劍鎖雲宗,問劍就走,與他這麼一路登山走到此處養雲峯,承認身份,是一個天一個地。

    陳平安轉頭望向那個楊確,以心聲笑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不好惹?非要先問出個根腳,才決定要不要動手?”

    這一路登山,陳平安自認極爲收手,楊確沒理由這麼高看自己一眼。

    楊確拱手作禮,然後心聲答道:“有個家鄉的劍修朋友,早年在江湖上認識的,從不曾做客鎖雲宗,只是與我有些私誼,他在從劍氣長城返鄉之後,與我提起過幾人,言語之中,大爲佩服。”

    陳平安笑問道:“姓甚名甚,出自什麼山頭,楊宗主不妨說說看,說不定我認識。”

    北俱蘆洲的劍修,趕赴劍氣長城,雖然人數衆多,來歷複雜,譜牒和野修皆有,但是陳平安還真就都記住了名字。

    楊確歉意道:“名字就不說了,我那朋友有自己的難言之隱。”

    陳平安微笑道:“怎的,你那劍修朋友,是去過孫巨源府邸喝過酒,還是去妍媸巷找我喝過茶?”

    楊確沉默片刻,緩緩道:“酒鋪,印章,賭莊。再多,陳劍仙就莫要試探了。”

    陳平安雙手籠袖,思量片刻,點點頭,笑眯起眼,“看在你那個不知名朋友的面子上,你可以讓開了,今天問劍,與你無關。反正這鎖雲宗,楊確的宗主頭銜就是個擺設,與太徽劍宗的恩怨所在,也主要是你那個飛卿師伯管不住嘴。”

    楊確當真後退一步,看架勢,是全然不顧宗門聲譽了,打算與崔公壯這半個外人,一起置身事外。

    在自家地盤卻淪爲孤家寡人的魏精粹,忍不住轉頭大罵道:“楊確!遇敵問劍,不戰而退,竟然袖手旁觀,鎖雲宗的面子,都給你丟光了!你楊確以後還有什麼顏面以宗主身份,在祖師堂爲人遞香,與歷代祖師敬香?!”

    仙人祖師的嗓門很大,估計今夜祖山羣峯,都聽見了這番言語。

    楊確神色淡然,輕聲道:“總好過鎖雲宗今夜在我手上斷了香火,以後這宗主之位,魏師伯是自己來坐,還是讓給那對漏月峯師徒,師侄都無所謂,絕無半句怨言。”

    陳平安雙手籠袖,搖搖頭,“別吵吵,趕緊讓出道路,等到我們走後,你們連夜修繕祖師堂的時候,有大把功夫可以閒聊。是當長輩的清理門戶,還是當晚輩的欺師滅祖,都隨你們。”

    再與那九境武夫怒目相向,“你這廝年紀不大,毫無武德,習武之人,輕慢急躁,沉不住氣,怎麼能行,三人當中,老夫看你最不順眼,等會兒就將你綁了石頭,沉水種花。”

    崔公壯聽得頭皮發麻,立即聚音成線,與這位劍仙密語致歉道:“陳劍仙息怒,先前是崔公壯眼拙,又被這什勞子的客卿身份害了,不小心冒犯了劍仙前輩,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具體該如何責罰,劍仙前輩只管發話,崔公壯絕無二話,更無怨言。”

    自己作爲九境武夫,在看家本領的拳腳一事上,都打不過這個顏色常駐的得道劍修,不得不披掛上三郎廟靈寶甲和兵家金烏甲,

    崔公壯甚至都懷疑眼前“年輕”劍修,是不是那個在南婆娑洲開宗立派的老劍仙齊廷濟了。

    不過聽聞齊廷濟姿容俊美,眼前這位好像有些相貌不符,崔公壯就有些喫不準真假,但萬一是老劍仙在覆麪皮之外,猶有障眼法矇蔽鎖雲宗修士?

    陳平安冷笑道:“是死罪還是活罪,是你說了算的?”

    崔公壯心中悚然,叫苦不迭,山上四大難纏鬼,劍修居首,那麼最難纏的,當然是劍修裏邊境界最高那撮上五境劍仙了。

    魏精粹這位老仙人竟是一甩袖子,轉身就離去,撂下一句,“楊確,你今夜一術不出,主動讓出道路,任由外人糟踐祖師堂,還要攔阻我出手,連累鎖雲宗威名毀於一旦,”

    養雲峯山上,無數條金線縱橫結網,飛卿老祖御風不易,所幸難不住一位神通廣大的仙人,便手指掐訣,寶光一閃,使了一門宗門祕術,竟是身形化作了一隻巴掌大小的飛雀,小心翼翼避開那些規矩森嚴的金色劍光,一隻通體雪白的鳥雀,去勢如電抹。與此同時,漏月峯那邊月光濃郁的孔洞,驟然亮起,好似架起一座仙橋,要接引老祖師返回修道之地。

    劉景龍突然笑道:“道理沒講完,我讓你走了嗎?”

    養雲峯與漏月峯之間,金色絲線的劍光,切碎了無數皎皎月光,金銀兩色,交相輝映。

    魏精粹身形所化的那隻雪白飛雀,彷彿被拘押在了一處柵欄細密的劍光牢籠中。

    怒喝一聲,魏精粹祭出一尊金身法相,手託一把鎮山之寶的奔月鏡,鏡光瑩然,如白龍汲水,凝聚起漏月峯一處深潭的所有月魄精華,身上一件半仙兵品秩的“碧螺”翠綠法袍,強行撐破牢籠,對那養雲峯上的兩位劍修,老仙人高舉手臂,寶鏡內出現一位身姿婀娜的飛昇女子,綵帶飄搖,腳踩一輪明月,恍若一位御風乘月的遠古神女。

    劉景龍伸手,握住一把由身邊劍光凝聚而成的長劍,朝那魏精粹金身法相的持鏡之手,一劍劈出。

    陳平安知道這一手劍術,是上任宗主韓槐子的成名劍招之一。

    大工斬玉。

    最適宜劍修之間的捉對廝殺。

    果不其然,魏精粹金身法相不但被一斬斷臂,被劍氣衝激之下,整條胳膊頓時玉碎天地間,巍峨金身的白玉碎屑紛紛如雨落,就像養雲峯的白雲被仙人揉碎,下了一場白雪。

    只是這位飛卿仙人的寶鏡與斷腕依舊懸空,月光如瀑布傾瀉而來,就像一條滔滔大水,從那黃河洞天流落人間。

    劉景龍輕輕抖腕,劍光繞弧,養雲峯上,隨之異象橫生,霞來鱗攢聚如市,天地豔紅,山晚氣聚起瀾,雲霧升騰。潮水帶星走,,劍光點點璀璨銀河,天浮魚肚白,天地雪白茫茫一片,一座鎖雲宗衆多修士,今夜此刻,再不見什麼魏精粹金身法相,唯有太徽劍宗劍光的法天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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