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正是季節,屋後十來畝的荷塘,此番借了暑氣,滿池子的紅粉荷花長勢喜人,生得足有碗口大,香氣馥雅,嫋嫋婷婷,分外美麗。
怕掉水裏,也沒有船給她劃,楚翹只好站在荷塘邊去夠一支肥嫩的綠蓮蓬。可憐她胳膊不夠長,劃拉半天,也沒碰着蓮蓬的邊。
“短胳膊短腿還不自量力當心掉進荷塘裏,可沒人來撈你。”
段青舟瞧見了,先是照例數落了一通楚翹,伸長手臂,喀嚓一聲,折下那枝蓮蓬,放進楚翹籃子裏。
“我可會游水,用不着你撈去,再折幾枝荷葉來,晚間煮上一鍋荷葉粥喫最是消暑”
楚翹瞪了一眼段青舟,毫不客氣的使喚起他來。
說來也是奇怪,照段青舟的性子,自然是巴不得她滾的越遠越好,省得見着了心煩。
怎地向她阮娘辭行那會兒,段青舟也要跟過來
雖然面上不承認,說是跟藥堂有生意要談,要在她這借住幾天。可這人沒把謊圓好,住了好幾天,一點也沒有去藥堂的意思。
十分像是丈夫對要出門在外的妻子不放心,表面上若無其事,私底下卻尋了藉口處處跟着。
楚翹偷偷的瞧了一眼段青舟:一青衫,一竹簪,長髮墨似的黑,脣塗脂似的紅。雋秀的臉微微側着,正伸長着手去折一朵胭脂色的菡萏,猶如白蓮花一樣英挺出塵。
這樣的外貌,放到前世足以出道做明星。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的臭脾氣。
楚翹搖搖頭,心說莫自作多情了人家脾氣臭,與你有甚幹關係其實,她是有一點喜歡的段青舟的,也有一點覺着自己配不上段青舟。
“恩人恩人”
正當楚翹胡思亂想之際,阮小六風風火火的出現,氣喘吁吁的跑到楚翹面前。
楚翹生怕被他察覺了小女兒心態,抓起個蓮子就往他頭上砸,斥道:“說了多少遍,喚我翹姐急衝衝的模樣,何事啊”
明明他比她大呢,不過楚翹總一副大人模樣,也確實不似個十五歲的丫頭片子,總能懾得人服服帖帖。
阮小六捂着腦袋,有點委屈,卻又不敢反駁:“恩翹姐,來了兩個佃戶,說是要來與新東家談租子的事,我便來找你了。”
楚翹“哦”了一聲,將裝着蓮蓬的竹籃往阮小六懷裏一塞,道:“再去採些蓮蓬,留着煲湯”
田莊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二十畝地都是租出去與佃戶打理的,當然,讓楚翹自己種,她也沒那個本事。
如今換了新地主,租地的佃農自然要來拜見一下她這個東家。
來者是兩對夫妻,一戶姓張,一戶姓林。楚翹的二十畝地都是分給這兩戶人家種的。
姓張的是一對老夫妻,莊戶人家生活艱辛,普遍顯老,可能也沒這大年紀,看着六十來歲,可能只有五十多,但頭髮確實白了。
姓林的是對小夫妻,男的年紀要比女的大一點,有個三十左右的樣子。女的二十多,肩上簍背只柴雞,左手領着個黃瘦娃娃,一瞧便是喫不飽飯的模樣。
一瞧見楚翹,張婆子張嘴便誇,恨不得把楚翹臉上誇出花來。
畫上飄下來那不該是人吧。
楚翹聽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巧葉模樣生得是不錯,僅僅也是在好看的範圍內,哪敢稱天仙
邊上的張老頭頗會察言觀色,見楚翹一臉惡寒,心知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忙拉回自家婆子,打個哈哈,笑道:“老婆子沒見過世面,鬧笑話了”
反觀邊的林家夫妻,木木愣愣,倒一句話也沒說。
見張婆子生得尖嘴猴腮,張老頭又是個圓滑的,楚翹本能的要親近林家夫妻些:“進去坐吧。另外,這田莊子是我一人出的錢,雖許過人家,也還沒嫁人”
衝林家夫妻和善一笑,後面半句話則是摞給張婆子的,老夫妻倆頓時打了個哆嗦。
屋子裏沒甚像樣的傢俱,幾條桌椅板凳還是上任屋主留下的,楚翹手頭緊,貨款也得到下月結,只能將就着用用。
將人迎進屋,楚翹給衆人拿白大碗倒了水喫飯也用這個,茶葉都沒得哪來的茶杯,這摞大碗還是她前個買的呢。
見東家親自倒水,林家夫妻都有點受寵若驚,媳婦左氏忙卸下簍子,想去抓雞。
邊上的張老頭卻一把扯過左氏手上的簍子,將裏面的雞逮了出來,並着一包用紙包着的幹黃花菜,遞到了楚翹面前。
“這雞都是自家糧食喂的,不值啥錢,黃花菜也是地裏種的。莊戶人家沒甚拿得出手的,東家可不要嫌棄哈”
張老頭笑出了一臉的褶子,邊上的張婆子也跟着附和,被懸在空中的那隻半大油雞撲愣了兩下翅膀。
而林姓夫妻,一木二愣的,竟沒多說,只是一味的跟着講些鄉下東西不值錢,還望東家收下之類的話。
楚翹嘴角抽了抽,心說這林家夫妻也太好欺負吧
她也不是個喜歡廢話的,揮揮手算是收下東西,開始切入正題。
“我兄弟小六與我說過了,你們兩家都是爲了租子的事吧我這人不愛拐彎抹角,我且問你,你們往年是幾成的租”
楚翹半垂着眼,她不清楚行情,打算先問問再說。不過嘛,也別當她是個傻的
“以往紀家收我們三成的租。”
林富貴憂心忡忡的說,不怎麼敢直視楚翹。
“三七分是吧”
楚翹問道,朝廷還要收稅,丁稅,徭役等,這個租不算得輕。
“是的啊。”
張老頭狠瞪了一眼林富貴,跟他在路上說的這夯貨全沒往心裏去
他早聽說,眼下這田莊主事的是個小姑娘,心想丫頭片子肯定不懂行他來的時候便跟林富貴合計,等那丫頭問起便說是兩成租,好瞞下一成兒來自家喫用。
哪知這個夯貨嘴一張全給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