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節,便是連衙門裏也放了假,楚寧捧了一碗糯糯的甜酒湯圓,沒滋沒味的喫着。
糯米細軟,芝麻香甜,酒湯甘飴,人卻不大開心。元宵本是閤家歡樂的佳節,他家中親眷皆在京城,在這清河縣中算得孤家寡人。
未了,楚寧嘆了一聲,獨身漢當真不好做,是該娶門妻子了。他突然想起了曲扇兒這小包子臉已許久未來找過他了。
罷罷罷,便找妹妹過節吧,總歸在清河縣是有寄託的。楚寧命下人取來大氅,包上一紙棗泥餡的粉果,拎着出了門。
初春天氣還涼,前幾日的春雪仍未化去。今日元宵節縣城內處處張燈結綵,火樹銀花不夜天,十分熱鬧。
楚翹是個怕冷的,尋思着若要去看燈市,須得穿得暖暖的。於是紅襖白裙外面加了件斗篷。段青舟則多穿了件石青色地大衫,衣袖領口都用絲線繡了捲雲紋,十分的清貴。
穿好衣服,二人便要出門去看彩燈,誰知,有人上了門。
楚寧貼着笑臉,搓了搓手:“妹妹,這是要出門看燈市麼捎上我一個吧”
楚翹繫着鬥蓬帶子,意味深長的瞧了眼楚寧,道:“楚大人,你皮相生的好又不缺錢,在外面沒個相好的嗎怎地要與妹妹一塊過節”
楚寧苦了臉,將手上的粉果遞給楚翹,無可奈何的一攤手:“我向來潔身自好的很哪來的相好這獨身漢都也不是好當的,無人與我立黃昏,無人問我粥可溫。妹妹,你就捎上哥哥吧”
“小寧,早些去睡覺吧。”
段青舟搭上楚寧的肩頭,他與餘巧葉兩人出去看燈,後面卻跟着個尾巴,豈不煞風景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楚寧終歸還是與楚段二人一道逛了燈市。只不過楚段二人在前走着,他在後遠遠的跟着。街上又多的是成對的情男女,他一人一影,越發顯得形影只單。
“這個不錯。”
楚翹在一處面具攤子前駐了足,拿起一張狐狸面具,順手扣在段青舟的臉上,眉開眼笑,道:“你帶着也挺好瞧的”
“那便買吧,要兩個。”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段青舟內斂慣了,有些羞,便將面具扯了下來,拿在手裏,一手遞了銅板出去。
楚翹便拿了個一模一樣的,喜眉笑眼地扣在臉上,趁段青舟不備,踮腳隔着面具親了他一下,隨即又拉了他的手,徑直往熱鬧的地方去。
跟在後面的楚寧,實打實的將這一幕望在眼裏,心中一片苦楚,泫然欲泣。
楚翹拉着人行到一處猜燈謎的攤子,又停了腳,因爲老闆拿出了一盞玻璃宮燈,燈壁上還畫着對麒麟,做得十分精緻。
楚翹指着那燈,回首對段青舟道:“那花燈挺漂亮的”段青舟點點頭,以表同意。
楚寧見楚翹喜歡那燈,爲了討好妹妹,便上前去問那燈怎麼賣老闆卻搖搖頭,指着燈,笑道:“我這是不賣的看見我那攤子了沒有,二十個銅板便能上臺猜燈謎,猜中十個,這燈便送白您”
段青舟點頭,當即付了錢。楚翹皺了眉頭,她扯扯段青舟的衣袖:“猜謎,我不行的,還是算罷。”
“妹妹,猜燈迷這可是哥哥的長處放心,我准將那盞宮燈贏回來給你。”
楚寧拍拍胸脯,邁了腿就要往臺上去,暗道總該輪到自個表現,好好出迴風頭了。
誰料,老闆卻是將人一攔:“誒,這位客官。您沒瞧見麼這臺上都是成雙成對的。今日元宵佳節,我這攤子有個規矩,非得要一男一女纔可上去。”
“啊怎地還有這種怪規矩”楚寧傻了眼,老闆卻是邪魅一笑:“要不您將夫人帶出來,再上臺吧”
我尚未娶妻,哪來的夫人,沒有。
公子儀表不凡,總該定過親事,不如帶上有婚約的姑娘。
那相好的,心儀的姑娘也成。
我潔身自好,也沒有。
那您還是到臺下看着吧,我們不歡迎獨身漢。
楚寧登時感受到來自這個世界的滿當當的惡意,淚流滿面,內一片蒼痍。
“那燈我不要了,咱們,咱們還是走吧”
楚翹想笑卻又不該笑,憋的很辛苦,連帶着生脆脆地嗓音都變調了。
“不成兒哥哥我言出必行”
楚寧急了眼,正巧身旁經過一位紅衣姑娘,他看也不看,拉着人姑娘便奔向老闆,恨恨的道:“我與這位姑娘一道算是成雙成對了吧”
老闆點點頭,總算放人上了臺。
楚寧這纔將目光轉向拉着的姑娘。姑娘看身形不過十五六歲,穿一件豔烈奪目的正紅色長裙,外邊同色地鑲毛披風,就連臉上也繫着一塊紅火面紗,只露出雙秋水眸子。整個人就像龍吐珠般俏麗動人。
楚寧雖沒認出來,卻覺着十分的熟悉。未等他多想,身邊的姑娘便挑了花燈,唸了謎語。
“牽風長安相聚日,猜一字。”
姑娘念道,一張俏臉在面紗下若隱若現。
楚寧思索片刻,有了答案:“是見字。”
“孤巒疊嶂層雲散,猜一字。”
紅衣姑娘的人比花豔,聲音卻十分空靈。
楚寧不加思索,得意的笑道:“此字,這個太簡單”
“水映橫山落殘紅,猜一字。”
楚寧嗯了兩聲,道:“算是有些難,良字”
“遙指紅樓是妾家。”
楚寧皺眉,似有些不確定:“人字”
紅衣姑娘一點頭,表示正確。
青山隱隱水迢迢便字。
秋盡江南草未凋害字。
水紋珍簟思悠悠相字。
千里佳期一夕休思字。
那紅衣姑娘一共唸了八句燈謎,都是猜字。雖有些難,但好在楚寧還是一一解了出來。而八個解字,合起來卻是一句見此良人,便害相思。
“這可是寧哥你說的哦”
那紅衣姑娘突然咯咯的笑了起來,一扯開了面紋,露出一張俏麗容顏,正是曲扇兒。
楚寧登時傻了眼,大叫:“我早該想到是你這清河縣沒誰大晚上還穿一身紅”
“我不管,寧哥哥你親口說的可不許不認趕明上我家去提親去”
曲扇兒笑嘻嘻的擡頭望着楚寧,眉眼彎彎十分動人。
“我說什麼了我”
楚寧眼睛鼻子全擠到了一塊,詫異之極。
“見此良人,便害相思”
曲扇兒一字一頓的答道,笑的越發開心,聲調也拔高了幾度:“這可是清河縣令親口說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想來堂堂楚大人定不會做那始亂終棄的事”
臺下觀衆最愛看的便是那情情愛愛,清河縣令多大的官啊竟也當衆心儀女子一個個的全樂了,噼裏啪啦的鼓起掌來,滿嘴叫好。
“我沒說過好啊竟然拿燈迷訛我”楚寧反應過來,他低頭往下一看,臺下的楚翹已然笑得四仰八翻,合不攏嘴,登時全明白了合着掏心掏肝的妹子不聲不響的把自己給賣了
“啊呀”
對待妹妹,是捨不得打也捨不得罵,楚寧無可奈何,只好亂捶自己一通,以此發泄。
曲扇兒則是到老闆那拿了那盞宮燈,當面送給楚翹,露個十分曖昧的笑容:“這燈與你。”
她不解,便問段青舟,她這是何意。
段青舟愣一下,道:“燈與丁諧音,送燈意爲送丁,以意婚後吉星高照,早生麟子。”楚翹登時鬧了個大臉,捶了他一拳:“八字沒一撇,要生自己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