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春分,太陽暴曬了幾日,田地裏的麥苗由青變黃,沉甸甸的麥穗壓的麥桿直不起腰,麥粒到了“高飛母背”時,教太陽一曬,噼裏啪啦的往地裏蹦,打算自立門戶。
冬日裏種下的小麥,已然成熟,楚翹到麥地裏轉了一圈,當天晚上便叫來了手下傭農佈置開鐮收麥。
別瞧大太陽曬得厲害,來片烏雲就能澆下一陣暴雨,麥穗沾上雨水便發芽,收穫能立即減幾成,實在耽誤不得
“大夥明日早些去,露水大麥粒也不容易掉,記得將鐮刀磨快些”
楚翹吩咐道,底下的傭農全都將腦袋點得小雞啄米似的他們八輩祖宗都沒種過麥子,這換了東家,三下兩下還真就種出小麥了哪能不服氣一個個對這位女東家是言聽計從。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麥田裏邊站滿了人,無數把鐮刀齊刷刷的揮着,麥子一排排的倒下。
楚翹也不閒着,拿帕子包了頭,她不敢使鐮刀,便跟在後頭打捆。段青舟手快,則是在前邊割麥。
兩人心有默契,又都是幹活利落的人,待到日頭出來,林富貴家的一畝麥地已經收了近三分之二。
“翹姐,段大哥,到田埂上歇會兒吧剩下的我來”
阮小六趕來了牛車,拉車的牛管樁子上一拴,小皮鞭往腰上一插,麻溜地將打好的麥捆紮成了麥垛。
“小哥,白麪就是麥子變的麼”
劉小妹也從鋪子裏跟了過來,地頭的活計重,她人小力氣也小,楚翹又拿她當小妹妹看,便沒讓小妹下地做活兒,讓她一邊玩去。
“嗯,翹姐是這般說的。”
他一點頭,嘴說着,手上的活計卻不停,立起一捆麥子,紮在了半人高的小垛上。
“那白麪饅頭也是麥子變的”
劉小妹又問,眨巴着一雙忽閃忽閃的黑眼睛。
“嗯,翹姐說了,麥子打出來磨成白麪兒,就能拿來做包子饅頭麻花春捲油餅了。”
同是命苦人,老花子也將阮小六教的很好,便是東問西問的,也並不煩她。
阮小六從本質上來說,也是個喫貨,他想了想,停下手頭活計,問:“小妹,你喜歡喫甚回頭讓翹姐給你做。”
“嗯油餅,還有糖三角”劉小妹補充道:“小時候我娘帶我去趕集,買過一個,紅糖的可甜了剛出鍋的,拿手一掰開,糖心就全流下來”她拿手比了一下,一副陶醉的模樣。
“我曉得我曉得,玉泉鎮上也有賣的,老花子和我都沒錢買不起,每天早上就站在攤子邊看別人喫”阮小六咧了個笑臉:“翹姐待我很好,現在我有錢,回頭我帶你去買”
劉小妹在家爹孃也不大喜歡她,不然也不會被賣給劉家人做一進門便改姓的團圓媳婦。
得了承諾,她開心的點點頭,不再與阮小六搭話打擾他。可閒下來又着實無趣,她便從麥垛裏抽出小小的一把麥稈,放在自己膝蓋上,兩隻靈活小手開始摺疊起麥稈來。
等到阮小六紮完一個高高地麥垛,劉小妹已經拿麥稈編出了好幾只草蟈蟈兒,以及一兩隻刀螂。
“呃,這些都是你做的”
阮小六拈起只草蟈蟈,湊近了去看,覺得她做得惟妙惟肖,簡直像活了似的。
劉小妹遞過一隻刀螂給阮小六,臉上笑呵呵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嗯嗯,小六哥哥,我送你一隻好不好。”
“好”
阮小六接下了那隻刀螂。
楚翹實在是做不動活,坐到田埂上休息了好一會兒,割麥是個重活,她流了許多汗,解下腰間水壺一口喝光,仍覺着渴。
“不客氣啦。”
楚翹衝他一笑,接了過來,咕嚕咕嚕灌下,這才長舒口氣,她抹抹嘴,指啪阮小六劉小妹,眉開眼笑的道:“你瞧,算不算得上兩小無猜”
段青舟望了一眼,頜首表示認同,隨即目光又落回楚翹身上,皺眉訓斥道:“這毒的太陽,也不怕曬紅了臉女兒家家,憑的不注意。地頭活計有我,你且回去歇着。”
楚翹對對手指,一副乖良模樣:“我累了,走不動。”
“這纔多點路,你又兩手空空,怎地走不動”段青舟長眉微蹙,鳳眼也眯了起來:“聽話,快些起來。”楚翹一屁股坐在地上:“人家就是累了,就是走不動了。”
無可奈何,段青舟輕嘆一聲,問道:“那你想如何”
楚翹現在特別的愛他,立刻趴在地上,貓一樣的撒起嬌:“真的好累哦,要親親抱抱才能起來,最好能揹我回家。”
他端正慣了,最聽不得這個,段青舟當即紅了臉,嚴詞拒絕:“哪來這麼多邪話,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害臊”
對方越是臉紅爲難,她越是開心楚翹是真不要臉了,拉了段青舟的手,左右來回晃着:“我不管,段青舟,要親親要抱抱”
段青舟臉色緋紅,又被纏的沒辦法,沉吟一聲:“摟摟抱抱像甚話旁人見了豈不恥笑嗯至多揹你回去。”
他睜大了鳳眼,咬牙切齒地警告:“只此一回休想再有下次”楚翹笑得見牙不見眼:“好嘞”
段青舟身量並不魁梧,屬於精瘦的一類。楚翹見過他洗澡,身上不乏肌肉,是有力氣的,便不打算客氣,喜滋滋的爬上了對方的背脊,兩條小腿晃晃悠悠的懸着。
她雙手摟了段青舟的脖子,伸長腦袋“叭唧”一聲,在他臉上響響亮亮的親了一大口。
若四下無人,段青舟會十分的樂意,可大白日的,農人行往往,他覺很羞,只好一言不發的低了頭去看路。
“呀,怎地不說話”楚翹把下巴搭在段青舟的肩上,斜了眼去望他:“生氣了”
“不是。”
怕背上的人多想,段青舟這才悶悶地開口,他側頭看了下楚翹,臉燙的厲害:“餘巧葉,日後你若若要行那親暱舉動尋個沒人地地界。”
楚翹有些發懵,隨即反應過來,哈哈哈的笑出了一長串:“你是怕羞啊你一個大男人哈哈哈”
被踩了尾巴,段青舟是又羞又臊又臉紅,最後把臉一沉,咬牙切齒道:“餘巧葉”
楚翹在他背上笑的前撲後仰:“嗯我在我在”
段青舟怒目切齒:“你莫要得寸進尺”
楚翹吐吐舌頭:“怎樣纔算得寸進尺呢”
段青舟說不上來了,臉漲的通紅。身上楚翹卻是笑得前撲後仰,段青舟惱羞之下,手一鬆,將人摔到軟麥垛上,負氣的往前直走。
身後傳來楚翹氣急敗壞的罵聲:“段青舟,你個王八蛋”
段青舟輕笑一聲,裝做聽不見,還是走。楚翹急眼,三下兩下扒掉頭上麥稈,急忙去追,邊追還邊罵:“你娶狗去當妻子罷,男人全死光了,也休想我嫁你”
段青舟怒了,咬牙切齒迴應道:“就算只有你一個女人,我也不會娶你”
“退親”
楚翹怒極。
“退”
段青舟氣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