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不代表她真的要跳樓。
雙喜可被她這話嚇壞了,兩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眼裏泡着淚,哆哆嗦嗦朝楚辜喊道:“燕王,求您饒了主子一命”
楚辜神情冷然無波,嘴脣動都沒有動一個字。簡錦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於是扶起雙喜道:“你起來。”
她說話冷冷靜靜的,沒有一點將要赴死的害怕,雙喜以爲她認命了,哭着喊了聲二爺,又堅決地匍匐下身子,朝楚辜磕了一個響亮的頭。
“奴才願意替主子把這樓給跳了,還請王爺開恩,饒了他一回”
他情緒激烈,說到最後聲音幾乎都沙啞了。
簡錦按住他的肩膀,輕聲道:“雙喜。”
如果仔細聽,就會發現她的聲音有些低啞。而簡錦自己都沒有想到,雙喜爲了她竟然把命舍掉。
她只是異世的一縷孤魂,偶然附身到簡家二公子的身軀裏,佔得了這份榮華富貴,佔得了兄長姊妹的喜愛,如今又有人爲她赴死。
她何德何能。
雙喜轉過臉,紅着眼圈看她道:“二爺待奴才不薄,如今你有難了,奴才又怎麼能貪生怕死獨自苟活”
還沒有等她回答,他接着朝楚辜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等再次擡起頭時,額頭破了皮,滲了血,看上去紅腫不堪。
但就算哀求到這份上,楚辜仍是冷眼旁觀。
他坐在二人的對面紋絲不動,彷彿是高高在上的神靈,面對蒼生的苦難,卻只有無動於衷。
雙喜又跪着爬到他腳邊。
一雙黑底祥雲綢紋靴踩在地上,好像踩住了芸芸衆生的命。
他哭喊道:“王爺,就讓奴才來受這份罪,主子從小身子骨就弱,又膽小,受不得這份苦啊”
不知這話中的哪個字眼觸動了楚辜,他神色稍變,漆黑的眸子裏流露出幾分冰冷的譏誚,輕輕動了動脣角,即將要開口,簡錦卻斂眉沉聲:“住嘴”
有一瞬間,楚辜以爲這是在叫他住嘴。
他轉了轉眼珠子,冷冷地盯住了她,倒是要看看她嘴裏能吐出什麼話來。
簡錦卻好像沒有察覺到他投過來的目光,先一步上前,不由分說將雙喜拽了起來,語氣堅決道:“只要我一日是你的主子,你就要一日聽我的吩咐”
說着又旋即看向楚辜。
她眸光定定道:“這事與他無關,還請燕王不要牽扯到其他無辜的人。”
楚辜緩聲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本王放了他”
簡錦道:“是。”
楚辜靜看她片刻,眉眼裏透出一股漫不經心的傲慢:“憑什麼”
簡錦說道:“不憑什麼,就是想讓王爺能答應我這樣一個請求。”
這算什麼理由
卻又偏偏被她說得有理有據。
楚辜嗤笑了聲,淡淡道:“那就應你這要求。”
簡錦聞言,就朝雙喜道:“我和燕王之間的事,就不該把你牽扯進來。現在,你乖乖聽我的話,趕緊出去。”
雙喜流着淚道:“二爺您怎麼辦啊”
要是二爺真從四樓跳下去了,非死即殘,這輩子就完了。
想到這,他哭得更洶涌了。
簡錦心下早有思量,聽得雙喜問這話,便露出一個笑容,說道:“吉人自有天相,我一定會化險爲夷”
話未完,兩道人影逼了過來,侍衛直接把哭哭啼啼的雙喜拖下了樓梯。
沒了旁人干擾,楚辜這才問她:“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簡錦抿抿嘴脣,把情緒都收斂起來,微微笑道:“我再問王爺最後一遍,只要我從這裏跳下去,王爺這次就會放我一馬,是嗎”
“是。”楚辜說道。身後的侍衛按刀上前,紛紛圍住了簡錦。
“樓裏外都是您的人,”簡錦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備。”
楚辜問道:“話說完了嗎”
簡錦冷靜道:“說完了。”
說完了話,就該辦正事了。
這道理,她懂得。
楚辜聞言,眼神一動,隨即就有兩個侍衛先一步上前,又分別按住簡錦的肩膀,給壓到了窗邊上。
街市人山人海,卻是如凝固了般停滯不動,都抻長了脖子看着他們這裏。
簡錦垂眼,便看到不遠處走來一個人。
桃紅色袍子,腰間香囊玉佩齊全,容貌清麗,眉目如畫如描,簡直雌雄難辨,眼看這人要走到酒樓大門口
簡錦轉過臉,朝楚辜微微一笑:“王爺,後會無期。”
說着便掙脫開侍衛,翻身躍出窗外。
楚辜卻是被她臨跳前的這抹笑給迷惑了,正狐疑時,心裏轟然掠過一道驚雷,他當即皺眉道:“不好趕緊下去追”
樓梯猛地震動,腳步聲紛沓。
盛酒樓開了有十幾年,白晝夜晚人來人往,住過考了大半輩子功名的落第秀才,住過半夜私奔的高門小姐與家中馬伕,住過微服私訪的皇帝
不管你王公侯爵,還是貧民賤農,都不允許在這裏找茬滋事。
但是這回,真的要變天了。
簡錦剛剛從窗子裏跳出去,就聽見下面爆出一聲聲的驚呼聲。
酒樓門口的這一撮人看到她跳樓了,嚇得捂住嘴尖叫;
那些離得遠沒有看到的百姓,不管有沒有看到,只跟着大喊大叫,紛紛起鬨。
一盞茶的功夫,整條街都轟動了。
蕭玥混跡在人羣裏,卻被擠得東倒西歪,狀況悽慘。
有人踩他靴子,有人抓他袖子,有人甚至要偷偷摸他胯下。
簡直了。
扯衣服,踩鞋子都可以忍,就是不能忍受摸身上任何一塊地方
爺全身都金貴着,是您能亂摸的嗎
蕭玥這小霸王的脾氣一上來,誰要是再沒這眼力見敢往他身上撞過來,他當即狠踹一腳過去。
一時間周圍頓響哎呦喂的痛呼,沒人再敢往他身邊擠了。
蕭玥這才痛快,接着大搖大擺走到大門口,就是這時候,頭頂忽然罩下來一塊陰沉沉的影子。
耳邊風聲呼啦啦的。
周圍一瞬間都靜了下來。
這明顯是要出大事的節奏
蕭玥卻稀裏糊塗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擡頭張望,卻見一個少年跳了樓,還往他頭上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