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對方緩步逼來,簡錦下意識扭身就跑,卻不料面前橫出一道人影,轉眼間卻是又多出了一個人。
這人高瘦年輕,分明是當日在孟府將她救了的少年。
兩面夾擊,她無路可退。
少年攔着她的去路,而顧長壽也已來到身側,低聲道:“簡二公子,王爺有請。”
明明他捱了五十個板子,站都站不起來
明明他傷得這麼重,在府中好好修養纔是
爲何還要對她緊咬不放
簡錦斬釘截鐵咬牙堅決道:“我不去。”
顧長壽冷聲道:“那奴才就失禮了。”
簡錦立馬喊道:“且慢”眼神暗中掃去,卻半途被顧長壽截獲,他說道:“簡二公子不用尋了,甄侯已在樓上。”
簡錦心發緊:“你們把他怎麼了”
顧長壽緩聲道:“您放心,沒有人敢對甄侯怎麼樣,奴才們來找的人也只有您一人而已。”
簡錦抿緊雙脣,心內惴惴不安,她清楚知道,有去無回,她是決不能再落到燕王手裏:“如果我不去的話,你們又要如何”
“您不會如何,”他神情無波,緩緩說道,“但是甄侯身上可能要添點傷了。”
簡錦瞬間冷眉橫對:“你們敢”又氣又怒道:“你們太過分了”
“敢不敢,還要看您的意思。”顧長壽仍是用着緩緩的語調,說的話卻叫人莫名一寒。
簡錦緊捏手心,思忖再三,最終再多不甘也都化作無奈,嘆了一聲氣道:“我跟你們走。”
立在牆邊的書架後面有一間小室,簡錦甫一進去,就看到座上有一人。
男人仍是一身玄黑衣袍,面容蒼白,眼底臥着黑影,顯然這幾日精神不大提振想來是他在金鑾殿前受的責罰太重,到如今還未痊癒乾淨。
但就算如此,他的眼神仍是冷冽非常,彷彿眼裏蘊着一潭冰。
簡錦不想與他靠得太近,離他四五步的距離便站定,拱手喚道:“燕王。”
她這聲喚了卻是許久不曾得到迴應,室內靜靜的,燭火點燃了,不時發出撲哧的聲響。
簡錦也不曾擡頭看他,只垂着眼瞼盯腳尖,心卻一點點提了起來,快要提到嗓子眼時,才聽到頭頂正上方響起他的聲音:“你們先退下。”
雖然仍在病中,但他的聲音與以往的生冷僵硬渾然不同了,反而透着透着幾分虛弱。
在見錦聽來,每個字都能說得好像雨點輕輕點在湖水面上,能把人心底的漣漪勾起來。
簡錦正暗自思忖時候,卻聽他問道:“這次沒有窗子,你想如何逃出去”
簡錦對於他的威脅已見慣不怪,但眼下室內寂靜,緊張的氣氛愈發凸顯濃重,她到底是忌憚他的手段,明面上伏低姿態,輕聲道:“王爺言重了。”
楚辜卻嫌她這呆板嚴正的回答,面上起了微嗤,就問道:“幾日不見,你的利牙是被你大哥拔光了嗎”
簡錦聽他用譏誚的口吻說起大哥,不免心下有些牴觸,當下就將眉頭一皺想要反駁,楚辜卻愣是不給她這個機會,又接着說道:“說起來,你我好一段時日不見,有些事情該談談清楚。”
簡錦心裏的火氣一下子熄滅了。
她不敢問不敢提及,生怕他接下來隨口一句話,就將她死死捂了十幾年的祕密一下子捅破了。
這樣不止對她,對掩藏手段一流的原主也太殘忍了。
想到這裏,簡錦就特別緊張。
她心跳加劇,眼皮發顫,想要說些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觸及他眸底的冷意,仍是膽怯了一步。
簡錦不自覺後退了幾步,楚辜卻仍是端坐在座上。
昏暗燭火下,昳麗的容貌之下卻是一臉的冷酷木然,彷彿猜透她心中所思般,他一點都不着急。
簡錦終是被他這般冷酷的神情所逼,被自己的膽怯所驚,咬定牙關又忽的輕輕笑了起來。
接着,她擡起眼,濃密睫毛之下是一雙盈盈如水的杏眸,這會兒便定定地看着他,半是嘲諷半是困惑道:“我與王爺有什麼好談的”
她先是驚懼、慌張、膽怯,而後又突然冷靜、鎮定,甚至如今來反問他,這一系列變化來得太快,楚辜卻是不見一點驚訝,仍是坐在椅中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
他自有他的思慮。
室內昏暗的燭火光線恰到好處,綽綽約約、模模糊糊地勾勒着她的輪廓身材,又將這些投射到白晃晃的牆面上。
纖瘦,孱弱,以及柔軟。
她低垂的眉眼富有遠山般的溫淡線條。
她挺俏的瓊鼻曾經在微慍時皺了幾下,配上當時她臉上的神情,莫名的有種活潑柔麗的色彩。
她的脣瓣像是剛剛開在春枝上的櫻桃,柔嫩鮮澤。
眉毛眼睛鼻子嘴脣,世人都有,但是唯獨到了她臉上,卻有了一種柔軟的感覺。
她給了他一種柔軟的感覺
。
這突然間,只是在這一瞬間,楚辜非常牴觸這種陌生的感覺。
“這裏不是靜安寺,”他定定道,又覺得不夠似的,特地補充了一句,“你沒有退路可走。”
簡錦不覺看向他。
楚辜目光如炬,猶如一柄鋒利的銀劍,從刀刃上翻起來的亮光就足以將人震懾住,“本王要跟你談的事,你最好別裝聾作啞。”
他說的對,她的確無路可走,簡錦抿緊雙脣,看着他眼裏的冷意,好像自己就是被困在砧板上的魚。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她好像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
簡錦壓住如鼓的心跳,緩緩抵住牙關,看着他又緩緩地笑了。
她這一笑有些突然,楚辜倒是怔了怔,有些不解。
簡錦問道:“那日,金鑾殿上,王爺爲何要說那句話”
什麼話
楚辜靜靜地看着她。
簡錦便重複他當日的話:“當日王爺問我盛福樓的糖醋排骨好不好喫,當時皇上在場,諸多宮人也在場,王爺爲何要突然說出這麼一句不搭調的話”
楚辜聞言卻輕輕蹙起眉,反問道:“盛福樓的糖醋排骨難道不好喫嗎”
簡錦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的,便道:“我從來沒有喫過盛福樓的這道菜,王爺問我也是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