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嬌娘從來沒有見過面,到這裏來做什麼
簡錦定定地看着他。
看他的眼神裏有疑惑,有驚奇,也有懷疑。
鳳吉目光轉過緊緊擁着她的嬌娘,而後定在她臉上,語氣淡淡的:“我聽見隔壁院子動靜很大,就過來瞧瞧,卻是看見林姑娘出了事。”
他說道:“既然不能坐視不管,就將她救了。”
他說的是實話。
半個小時之前,他剛剛收拾完槐樹下的茶具,就聽見隔壁傳來了哭喊的動靜。
他本是不想摻和這事,但是想到隔壁住在的人是簡錦今天剛剛帶回來的,就有了幾分興趣。
他本想隨隨去看一眼,卻沒想到隔壁正在鬧上吊。
簡錦帶回來的小姑娘正站在屋子中央,腳下踩着一方矮凳,兩手抓着白綾,一顆腦袋要放不放的,就乾乾地流着淚,臉上卻兇巴巴的。
她衝着一羣丫鬟們喊道:“你去把我相公找來,他要是不來找我,我今晚就吊死在這裏”
又覺得這話不夠兇狠,又惡狠狠地補充上一句:“吊死在他的眼前”
聽了這話,鳳吉不免好笑。
他是知道簡錦的性子,平常性子軟軟,又愛笑,看着沒一點脾氣架子,好拿捏的樣子,實際上,一旦踩到了她的底線,惹怒了她,可就是一頭不好說話的母老虎了。
母老虎。
她可不就是一頭母老虎。
鳳吉於是擡腳進了屋內,將虛張聲勢的嬌娘勸了下來。
嬌娘卻是忍不住心中委屈,又開始哭了起來,他就耐心地勸她,在勸她的過程中,簡錦就來了。
真是巧。
鳳吉面色如常地看着簡錦。
簡錦亦是看着他。
四目相對之際,屋子內漸漸靜了下來。
主子的心情,丫鬟婆子第一時間都能敏銳地察覺到,她們見二爺正看着鳳小爺,鳳小爺也微微含笑地看着二爺。
兩人這番對視,卻是詭異得很。
一下子想到這段時間京城裏有關二爺不實的傳聞,一羣丫鬟們心裏就咯噔了下。
他們偷偷覷了眼二爺,又瞧了下鳳小爺。
難不成難不成
這兩人時對上眼了
也就片刻的功夫,丫鬟們全都愁眉苦臉,這份情緒瞬間瀰漫開來,都把反應遲鈍、心思大條的嬌娘感染到了。
她吸着鼻涕,順着丫鬟們的視線,也是看到了這一幕,雖然沒有想得她們這樣深,但是很不滿相公的注意力居然放在了別人身上,立馬插話進去,大喊道:“相公你可別怪他,多虧了他,我才能見到你。”
說着就要將身子依偎過來。
眼見她依賴愈發緊密,簡錦只覺得彆扭,就一手將她拉開。
嬌娘卻是不肯,老是動手動腳。
要是再縱容下去,更要得寸進尺了。
簡錦忍不住皺眉沉下臉,語氣裏帶了份嚴厲:“給我好好站着”
嬌娘慣是見她溫和笑面,哪裏見過如此疾言厲色的時刻,當下不由驚呆了。
隨即委屈涌了上來,她哇的一聲哭道:“相公你幹嘛這麼兇我我是哪裏做得不對了,你要這樣絕情”
她對她從來沒有產生情愫,也就不需要斷絕了。
何況,她若真的要上吊,就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明顯是在虛張聲勢,逼着自己不得不來。
簡錦心內微微冷笑,一直不說話,抿着脣靜靜地看她哭。
嬌娘見她不來安慰自己,悄悄地挪下正遮着眼眶淚珠的手背,張望過去。
她卻見到簡錦站在原地,眼神冷漠,一副無動於衷的態度,心裏更加難過了。
嬌娘想要再加把勁大聲哭喊,可是從一個時辰前,她就一直流着淚鬧騰,這會就累了,也流不出淚了。
她不由低聲而泣,漸漸的,就抽抽噎噎,變得安靜乖巧起來。
簡錦這時慢騰騰開口:“哭完了”
嬌娘軟軟的嗓音像是泡在苦水裏:“相公”
這低弱的語氣,顯然是在服軟了,簡錦這回卻不想讓她輕易地含糊過去。
這不是在刁難嬌娘。
如果這回不好好懲治一下她,下一回再出現同樣的情況,她照舊一哭二鬧三上吊,肆無忌憚地耍着威脅這把戲。
倒不如一鼓作氣,眼下就把她收拾服帖了。
簡錦語氣淡淡道:“知道錯了”
嬌娘瞧她這冷淡模樣,心裏就一陣陣緊張,生怕她不理睬自己,語氣特別扭捏道:“我知道錯了。”
周圍一羣丫鬟婆子沒人敢吭聲,卻拿眼偷偷覷着簡錦和嬌娘,也有人卻是大膽地看着鳳吉。
清清秀秀的一個少年,往簾子邊一站,眉眼如畫,雖然臉頰上有一道疤痕,但經過這段時間的保養,已修復了不少。
平日裏看着猙獰兇狠,但是這份兇狠,正好把五官裏的凜冽鋒利都勾了出來,和這清秀的眉眼配着,卻將人襯得更豔麗了。
豔麗這詞,該是形容美麗絕倫的女孩子,可是用來形容他,也不爲過。
而且這人就近在眼裏,捱得特別近,丫鬟們大膽地瞧着,不自覺帶上了一層濾鏡,越瞧越好看,越順眼。
心裏一個粉紅色小泡泡就冒了上來。
丫鬟們心裏偷偷想着,雖然這位鳳小爺身世是慘了些,家境是弱了些,可是人長得周正秀氣,一看就知非池中之物,遲早是要幹出一番大事的。
日後若是嫁給了他,也是有好日子過的。
她們這廂暗自遐想着,眼神漸漸迷離,鳳吉對此卻全然不知,因爲他的目光一直投在簡錦這邊。
他看着人時目光輕柔柔的,好像在看你,又好像不在看你。
所以簡錦一時半會沒有注意到他,就一門心思放在了嬌娘這邊,淡淡問道:“知道錯在哪裏了嗎”
嬌娘支支吾吾說不上來。
她剛纔說知道錯了,也只是敷衍着,想和相公重歸於好,至於真正錯哪裏了,卻是一點都直達。
其實她心底裏,壓根就沒
覺得自己做錯了。
簡錦見她扭捏遲疑,眼神變得冷淡起來。
鳳吉站在一旁看她,心裏想的卻是她剛進屋時的場景。
她剛進屋時,他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她眼裏的驚訝困惑那麼重,都透出了眼睛,直接透到了他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