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公子,求你莫尋死 >第36章
    似玉聞言神情凝重,想起了沈修止先前數十世,送他走了這麼多次,可都是歷歷在目,那喪門入命的命數,他還是脫離不去。

    每一回都是他的至親之人一步一步將他推向深淵,那地府的命薄恐怕從來不曾變過,永遠是死局。

    似玉轉頭往回跑去,卻又頓在原地猶豫起來,她已經看了這麼多世,自然也知曉他的性子。

    這一回是他敬重的師父,若是叫他知曉,確實會如這雙生兒說的一般接受不了,他終究還是會鑽進那個死衚衕裏。

    可若是不告訴他,又要如何救他呢?

    似玉邁着爪子往前走去,片刻功夫便進了一個院子,巧見前頭三個弟子一邊走,一邊談論着,

    “聽說那九中畫仙蕭柏憫來了我們道觀?”最右邊揹着布袋的弟子問道。

    “我早間看見了,是和沈師兄一道來的,聽說他近些年來行蹤飄忽不定,常年不在九中,那畫作更是少之又少,不過每一次都是不出世的珍品。

    也不知道他在這裏會不會作畫,若是有,我們倒是能得些眼福。”最左側的弟子說着,看向中間的人,“子譽,你在九中也是畫中高手,這一回見了蕭柏憫,說不準還真能求得一幅畫來,他的畫可是千金都買不到。”

    子譽聞言一笑,眼中自有幾許不服氣,“畫仙的畫早年我便見過,不出世的珍品不過是世人吹噓過度罷了,價值千金也不過是人云亦云,買個畫仙的名頭而已,若真真只論畫作,沈師兄的畫才叫一絕,只是師兄從來沒有拿出來罷了。”

    二人聞言皆面露驚訝,“沈師兄也會作畫?”

    “那是自然,當初我在浮日觀時有幸看過一幅山河圖,都說那蕭柏憫作畫讓人身臨其境,連景都比不上他的畫,可在我看來終究是死物,沈師兄的畫卻完全不一樣,似觀之山海,實則看到的是其作畫的意境,寥寥幾筆,便能引起共鳴,那纔是真正的身臨其境。

    蕭柏憫畫功是不錯,可他太精攻於畫技,而忽略了作畫最需要的本心,境界終究還是差了這麼一等,若不是師兄乃修道之人,不入世紅塵,那這畫仙的名頭還不是早早就落在他身上……”

    三人並排越走越遠,似玉才踏出草叢,心事重重往沈修止那處走去,卻不想迎面碰上了一人,看着她嘴角慢慢上揚,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妖……”

    屋裏的討論依舊繼續着,幾個弟子的問題對沈修止來說太過容易,不過大半個時辰便便全都一一解惑,他思路清楚敏捷,似乎沒有被剛頭的事幹擾,又似乎是早刻進了腦子裏,根本不需要他思考一樣。

    弟子走後,屋子便靜了下來,沈修止看向門邊遺落的枕頭,靜默了許久,才起身緩步走到門旁,撿起拖了一地灰的枕頭,伸手輕輕拍乾淨。

    這呆頭妖說笨也不笨,這枕頭沾了灰肯定是不能睡的,卻還要這般辛辛苦苦拖來,擺明就是想要讓他心軟,好收容下她。

    他看着這比她大上好幾倍的枕頭,眉眼漸漸帶起了笑意,片刻後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笑意又漸漸淡去,琥鉑色的眼眸微黯,稍顯清冷。

    他拿着枕頭走到牀榻旁,與牀頭的枕頭放在了一處,靜站了許久才轉身離開,去了裏頭書屋,剛頭離去的似玉彷彿只是他匆匆而去的過客,時日長久便也忘了乾淨……

    十五這一日論道就在太清觀之中,來的全都是名道士,身後的道觀皆是數一數二,場中還有許多修道之人以及九中的百姓慕名而來。

    整個道場中前頭坐着道士,外頭圍滿了百姓,摩肩接踵,人聲鼎沸,極爲熱鬧。

    尤其這一場道論,有那道中玉樹沈修止在場,論道之人皆知,這一場可不簡單。

    沈修止十七歲時就以清談之名揚天下,這一次若是能夠在他這處險中取勝,不止道士聲名遠揚,連身後道觀的名氣都會騰雲直上天下知。

    有這麼一個機會可以揚名立萬,誰又甘心放過,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修道之人也是天下人,又怎麼可能例外?

    場中道士這般想,站在外頭慕名而來的修道之人皆是欣喜若狂,這一路而來馬車勞頓,竟不想有這麼大的驚喜,還能親眼見到沈修止論道,一時間心中激盪巴不得大叫幾聲,發泄心中一二激動情緒。

    沈修止長身玉立,站於場外的桌案旁,垂眼靜看案上道論,修長的手指微啓頁角,欲翻不翻。

    子寒站在沈修止一旁,看了他幾眼終是開口道:“師兄,石姑娘好像真的走了……”他頓了一頓,“蕭柏憫也沒打招呼就走了,他們……好像是一道離開的。”

    尤醨似乎早已壓氣心頭,聞言極爲鄙夷道:“我就知道這女人不是什麼正經人家,見了男人就眼巴巴湊上去,半點不要臉!”

    沈修止聞言眼睫微微一眨,手間動作一頓終是翻過一頁,並沒有開口說話。

    施梓漆一眼不錯看着他,卻沒有看出什麼東西來,她默了許久,終是拉着子寒尤醨一道到後頭去,免得擾亂了他。

    一時間這一處越發安靜,只有拂耳而過的輕輕風聲。

    子餘見不遠處的沈修止還在認真回顧桌案上的道論,一時心中盡是荒涼,他轉頭看向一旁的子墨,“哥,師叔確定要在今日嗎?”

    子墨聞言沉默了半響,看向四周見周遭的人都離得極遠,才低聲回答道:“這一場論道結束之後,師叔會在給他的茶中下一種南疆罕見蠱毒,喝下後自會讓他安然離去,不會有太多痛苦,我們對外便稱其乃病逝。”

    太清的掌門,自己的師叔,親自遞來的茶又怎麼可能不喝,又怎麼可能會起疑心?

    誰能想得到最親近的師門長輩會一道謀算着奪取自己性命,甚至連讓他知曉的權利都不給予……

    今日是沈修止在世上的唯一一日,從今往後再也沒有道中玉樹了,中原天下,南疆北土,年少盛名而去,誰也不會忘記這個人,他會是漫長歲月而去依舊耀眼的星辰,可終究不過是身後名……

    子餘心中越發不是滋味,他不知自己修的是什麼道,也不知自己跟隨的師門究竟是對還是錯?

    場中的道論毋庸置疑,極爲精彩,言善辯者開口之言如同戰場,輕描淡寫間幾句話便如戰場上來往的來往的利劍,空口而言竟能入木三分,殺人於無形。

    善言者,無所不言,無孔不入,不是一兩年就能成的,只有經年累月的通讀史記百家,日日月月曆練遊學,所見繁多,才能成爲一個真正的大家,道者,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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