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洲傳 >第一章:棄子
    周九劍自打會走路說話起便知道,自己是個沒爹養沒娘疼的孤兒。在他那窮破小山村裏也沒人道得出這娃兒的來歷,有人說他是正趕着村子外那條冬融春至的無名小河河水初破冰那會兒被從山上衝下來的,也有人說他是在夜半之時給頭老狼叼到村裏的,至於爲什麼那頭狼沒有將還是個懵懂嬰兒的他給喫掉,反而是叼到村裏來,沒人能給出一個確切的說法來。反正,對於這可憐孤兒的由來,村裏面的人是衆說紛紜,但也沒個結果。實際上,對於這個可憐的孩子,大多數人卻也不大上心,正是各家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到底也多是淪爲這些村夫農婦酒足飯飽閒極無事之餘的談資罷了,沒人想着出頭將這嬰兒抱回自家中收養,哪曾再有多餘一點半點的善心慈悲心。

    才道是,小家小戶間,最是吝嗇涼薄

    但總歸是應了那句老話,生死有命,各憑造化。

    最後居然是村尾那孤寂多年的周老頭兒大出人所料的將他給抱回了自家去。一個一人喫飽全家不餓的孤寡老頭,一個無依無靠的懵懂嬰兒,這一對怎麼看着都得需要別人來養活的老人嬰兒便這麼的生活在一起了。

    周老頭兒早年間出過這座大山,在外邊的世界見識過,而後不知經歷過什麼,或是存了葉落歸根的心,直至老來才返鄉,是這村子裏邊唯一一個會識文斷字的人。給嬰兒起名自然不像別家別戶那樣隨手取個牛兒狗兒一般好養活的賤名了事,便取了“九劍”二字,姓氏隨他,就叫周九劍,乳名也起的頗爲不俗,喚作:麟兒

    這周家,別看院落茅屋都比村子裏別家的破舊不堪,然而這周家的娃兒,單單是名字,便起的比別家的娃兒要來的大氣超然。

    據說,在周老頭兒給小九劍定名的那一天,原本豔陽高照的天氣,瞬間就變成烏雲壓頂,落下漂泊大雨,極是詭異反常,但誰也沒有多想,只道是這老天爺尚且沒睡醒,倒了氣候。但誰也沒見到的是,周家院落內那原本荒蕪的土地上,無聲無息的冒出了一棵新樹苗子。

    村裏面所有人都在翹首以待着,想看看一個下半身尚且已經入了黃土的老頭兒怎麼來養大一個還只能喝奶的嬰兒;想看看那個名字讀起來很好聽的嬰兒能不能熬過這個春天。

    所幸小九劍似乎天生就是好養活的命,沒奶給他喝,周老頭兒就將小米文火慢熬成糊粥喂他,沒想到他也能喝的下,似乎還津津有味的,而且連一點毛病都不生,這孩子就像是被老天眷顧一般,大病小病甚至是連一場風寒都沒生過,平平安安的便過了那個春天。

    小九劍就像是門前那棵小樹苗般,在這個窮困的小山村中紮根發芽了。

    往後一段時日裏,小村子裏談論的最多的還是周家那個撿回來的孩子周九劍。畢竟是與世隔絕的小山村,一年半載的也難得遇到個外邊人,平日也多是些男耕女織狩獵捕魚日復一日討生計的活兒,自然也沒什麼新鮮事情,至多也是伸長了脖子拉長了耳朵聽聽看看村尾周家那“爺孫”倆的事兒,更多的,卻是關於小九劍的事兒。

    周九劍這孩子天生便聰穎早慧,身子骨發育的也特別快,尚且四個月時就開始長牙了,八個月時能扶着牆壁站立,到得一歲半時都已經開始行走自如咿咿呀呀的說話了。村子裏邊可沒一個孩子能像他這般的,那些個長嘴村婦看見了,也不知是不是妒火中燒,自恨自家肚子裏折騰出來的種卻還不如路邊撿的要好,七嘴八舌的,自然沒有把小九劍往好裏說了,諸如是山魁妖精所化之類的言語,在小山村中傳了個遍,當然這也就只是其中一些聽起來還算是能入耳的話而已,不外乎是喫飽了撐着兩張嘴在逞能。

    除了小九劍這異於常人的早慧外,卻還有一件事引起了小山村裏面的人驚慌恐怖。仍然是周家的院落,門前那棵本是半人高的樹苗,一夜之間,竟然長成了參天大樹,樹蔭整個籠罩住了周家的茅草屋,就像把這座簡陋的茅草屋藏在了茂葉蔥蔥裏邊一般,平日裏還有衆多鳥雀匯聚在這棵大樹的枝幹上,尤爲奇異。

    這一幕,卻把衆多無知的村婦村漢給嚇着,以爲周家那地頭上必定是中邪了,那樹更是精怪所化。他們躊躇許久,方纔推出一個年齡與周老頭兒無二的老人,去周家,意思大概便是想將這株邪門的大樹給砍了燒了。

    周老頭兒那時正坐在那樹下,看着將欲入夜的天色,莫名其妙的突然冒出一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那老人祖輩起就在這山村中世代務農,豆大的字不識一個,這吊的什麼書腦袋兒他更是聽不懂,不過周老頭兒揮手示意他離開,他倒是看懂了,他一甩袖子,一臉不識好人心的樣子憤憤然離開。

    周老頭兒一笑,摸了摸正蹲在一旁拿樹枝練字的小九劍那圓溜溜的小腦袋,道:“麟兒,可曾識得幾個字”

    問的自然是剛纔那句話。

    周九劍仰起小腦袋,皺了皺眉兒,糯聲道:“七個。”

    周老頭兒聽後,哈哈大笑:“善”

    自那以後,村裏邊的人路過村尾,都遠遠的避開了周家,繞着道兒走,村中的孩童自然也沒人會去跟九劍玩耍。

    逐漸長大的周九劍小腦袋裏邊也稍稍明白一些,但是這些對他倒也無多大妨礙。自三歲後他每天白日裏就得隨爺爺入山,一去就是一整天,每日都得夕陽落山才筋疲力盡的隨着周老頭兒返家,夜裏又得在那棵大樹下以樹枝爲筆,練字三千方可入眠,即使是睡着,他也得保持着某種特定的姿勢而眠。對於如此種種,他自然尚未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既然是周老頭兒說的,他只要照着做就行了。

    便像是周老頭兒所說的:“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當中總歸是有着意味的。

    暑夏嚴冬,春盛秋殘。

    待到周九劍九歲那年,隆冬時節,周老頭兒就生了一場大病,許是寒氣入骨,那一把老骨頭的年紀本就不怎麼捱的住了,一下子就躺倒在了牀上,怎麼都爬不起來,所幸還吊着最後那麼口氣,不至於一下子就成了一副寒骨。

    村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周老頭兒這次是真的不行了,人已將死大限將至,是該準備後事了,所以投向周九劍的那眼兒,不知不覺就帶着幾分可憐味。方纔九歲的小孩子卻是一聲不吭的披上獸皮毛衣,背上籮筐,數九寒冬的日子裏冒着鵝毛大雪一步一步踩着有他大腿這麼深的大雪進了山裏。

    所有人都以爲這孩子瘋了,這時節,大雪封山,就算是再熟悉老道的獵戶人家,輕易也不敢進山,然而,卻沒人去阻攔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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