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不亮薛明亮和褚雲峯坐着薛家村的騾車來拉他,去了縣城再換火車,當天晚上就能到學校。
三旺表現得很鎮定,不讓爹孃哥哥姐姐弟弟們送到村口,頂多到自家院牆外就好。可等離家越來越遠,三旺就開始嘩嘩掉眼淚,等離村越來越遠,他就開始哇哇大哭。
薛明亮拿了手巾給他擦眼淚,“一開始都想家,忍個三五天就好啦。”
褚雲峯:“要是想家就寫信,沒事,沒人笑話你的。”
三旺立刻收了眼淚,“誰哭啦?我纔沒呢。我那是風吹迷了眼睛。”
褚雲峯拍拍他的肩膀,“你還是孩子,不用這麼好強,老師不笑話你。”
三旺:“老師,你們大人不總是說迷了眼睛嗎?咋的我就不能迷呢我可不是孩子,我是男人!要養家餬口的男人!”三旺一臉外出打工,而家中有嗷嗷待哺數娃的老父親表情。
薛明亮&褚雲峯:這孩子戲真多,原本還尋思他這一路上得哭咧咧的,大家哄哄他,沒想到先被他哄一臉。
三旺眼淚一收就開始問褚雲峯怎麼比賽,怎麼拿名次,怎麼才能上報紙收音機。
“老師,區裏有大喇叭廣播站吧?”他對無線電的理解也就是公社的大喇叭,那個是有電的。
褚雲峯就負責給他科普一下什麼是無線電、無線電波、廣播站等等,讓三旺知道區裏有個廣播站,專門向外發射電波,這樣區裏的收音機就能收聽那個電臺。
三旺一拍大腿,“那我可得去廣播站看看。”
褚雲峯:“只有你比賽拿到名次,廣播站纔會插播你的消息,其他時候可不容易進去。”他發現這孩子真好教,找到興趣點一勾搭就行,一點不用費事。
三旺已經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要到學校開始訓練、比賽、上報紙廣播,想象爹孃和哥哥姐姐弟弟們圍在一起等他的消息。
想想就來勁啊!
……
看着騾車越來越遠,林嵐越來越捨不得,有那麼一瞬間忍不住要把兒子給喊回來。不過她知道,自己不能那樣,要是自己捨不得,那三旺更捨不得了。
韓青松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回家做飯吧。”
林嵐感覺他視線在孩子們身上逡巡,倒像是預謀着下一個送走誰一樣,趕緊捏了捏他厚實的大手,小聲:“三哥。”你不要太過分。
韓青松看了她一眼,用別的話題轉移三旺離開帶給她的傷感。
因爲三旺離開,家裏幾個孩子情緒都有點低落,從前都是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的現在少了一個,心裏不是滋味兒。雖然昨晚上還嘻嘻哈哈的,這會兒則相顧無言。
小旺:“哎……”
麥穗:“我給三旺的帕子,他是不是忘了帶啊。”
二旺:“帶了的,在他口袋裏呢。”
大旺:“……”
林嵐看他們那樣,拍拍手給他們打氣,“小旺哥,來,把你給小三哥寫的曲子唱給我們聽聽唄。”
小旺順口就唱起來:“我哥是個小光頭,他聰明又調皮~~,他上九天去攬月,他下五洋去拿鱉……”毛主席詩詞家裏孩子們也是朗朗上口的。
麥穗和二旺也加入進來。
唱歌、晨練、做早飯。喫過飯麥穗二旺帶着小旺去上學,大旺先去菜園,薅草捉蟲子,順便把自家漚的農家肥施進菜畦裏。
韓青松:“我送你去肥皂廠。”他不想她自己在家胡思亂想。
林嵐若無其事,“我先把家裏收拾一下,拆拆被子找天去河裏洗洗。”
“等我回來弄。”韓青松推自行車示意她上來。
林嵐笑了笑,“三哥,我真沒事,你快去吧。我收拾一下還得去宣傳隊。”
韓青松凝視她,黑眸深處有光,擡手摸了摸她的臉。
林嵐怕他擔心自己,“我去菜園看看。”她轉身走了。
看不見她的身影韓青松才騎車去上班。
林嵐往菜園去的時候,聽見有個男孩子叫:“娘!”聲音很像三旺的,林嵐下意識應了一聲,“小三哥啊……”這才意識到自己聽岔了,她扭頭看過去,張彩虹帶着她家小子在菜園裏忙活呢。
“娘,我抓好大一個螞蚱。”那孩子喊着,扭頭看到林嵐,又喊起來:“三娘娘,我抓好大一個螞蚱。”
林嵐笑了笑,“你好厲害。”我小三哥能抓更大的呢。
她和張彩虹說幾句話,張彩虹羨慕得很,把三旺好一通誇。
林嵐去菜園,大旺正在忙活。
怕她進來踩一腳泥,大旺把筐子隔着幛子遞給她,裏面裝着今天要喫的菜。
菜園雖然菜不少,可地方不是很大,畢竟是見縫插針的自留地,一家也沒多少地方。大旺動作麻溜,澆菜、薅草、拿蟲子一會兒功夫就好。他們天天都照顧一下菜園,所以很省心。
大旺收拾好,先下河去洗洗腳,然後穿上草鞋。他從林嵐手裏把筐子拿過去,拎着水桶和她回家。
雖然大旺沒說話,林嵐感覺得出他特意在家陪着自己呢,怕自己因爲三旺走了難過。
她很是感動。
回到家,林嵐把要拆洗的棉被拿出來,大旺又過來默默地幫她一起拆,以前他可不幹這種事兒。
林嵐:“大兒子,線不用都薅斷,剪破一頭抽出來,這個線還能用呢。”
大旺聽了就按她說的話做,雙手動作靈活敏捷,不一會兒就給她抽出好幾根長長的線,比她動作快得多。
林嵐笑彎了眼睛,“大兒子和爹最像了,真是文武雙全。”誇自己兒子,她向來不怕肉麻的。
大旺卻臉紅了。
林嵐尋思大旺這會兒同情她,心思靜,也比較聽得進去道理,就趁機給他洗腦。
大旺這個孩子,悶聲不響的主意卻很正,他其實想參軍。林嵐早就看在眼裏,所以一直鼓勵他好好學習,哪怕是進部隊,有文化的兵和沒文化的也是不一樣的。
“我聽收音機看報紙,發現就算當兵部隊也稀罕文化人呢。農村去的義務兵三年就退伍,回來和種地的一樣沒啥特別的。只有你爹那樣特別能喫苦,不怕流血不怕死的,纔有機會升職。”
她看了大旺一眼,繼續道:“有文化,在部隊也會舉薦去上大學,要是考上軍校再進部隊,那更了不起,畢業就是幹部呢。我尋思怎麼也得是個中尉還是上尉吧?服兵役進去的,絕大部分人一輩子也熬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