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有儀器在發出“滴滴”的聲音。空氣像是夭折在了沉默的時間裏，讓方宇沒由地跟着緊張了起來，他看見廖言城眼裏的笑意，汗毛直豎。他覺得這個男人實在太可怕了，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手術的部位估計還很痛，竟然還能夠笑的出來。“你先出去。”譯暮開口了，聲音挺平靜。方宇感覺這是暴風雨來前的平靜，他看了一眼廖言城，抿脣：“好。”他離開病房的時候，順手把門關上了。病房裏就剩下他們兩人了，也不需要再避諱什麼。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現在也差不多都已經知道了，只是沒有捅破而已。譯暮靠在椅背上，無處安放的長腿隨意交疊在了一起，他神情淡漠，看着病牀上的男人，並沒有因爲他的挑釁，流露出絲毫的惱意。他緩慢地開口：“沒有發生這件事情，都不知道原來廖醫生自己也是病人。”昨晚送來醫院的路上，從廖言城的西裝口袋裏掉出了一個瓶子，後來他問了醫生，那是治療精神疾病類的藥物。他的語氣裏明明沒夾雜着任何的感情，但是聽在廖言城的耳裏，卻是尤爲的刺耳，讓他覺得自己受到了屈辱。廖言城躺在那兒，失血過多的緣故，臉色顯得十分蒼白。他艱難地擡起手，想要摘掉嘴巴上的氧氣罩。譯暮一言不發看着他的舉動。廖言城摘下氧氣罩後，整張臉都露了出來，看着更加虛弱蒼白，可能是沒有喝水的緣故，脣紋十分明顯，還有些乾裂：“我不是你口中所說的病人。”譯暮眸色幽黑：“是不是，不是你說了算。”他故意停頓了下，掃了一眼病牀旁邊的櫃子。廖言城微微一怔，隱隱有股不詳的預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櫃子上有一疊東西，像是病歷。他瞳孔一縮，沉下了臉。譯暮不動聲色地揚脣，臉上並沒有看出絲毫的愧疚，他說：“抱歉，未經允許，擅自翻了你的東西。”“私闖民宅，你信不信我報警抓你”廖言城氣得臉色發青，腹部縫了針的位置傳來了陣陣痛感，讓他皺起了眉頭。“我想警察應該會對你更感興趣。”譯暮看着他，聲音微涼：“蘇星爲什麼想殺了你，你心裏不清楚麼”廖言城默了下，慢慢笑了起來：“蘇星不過是一時情緒失控而已，放心，我不會追究她的任何責任。”他表現的尤爲大度，可是越是這樣，越是讓人作嘔。他可能是想用這種方式，惹惱譯暮，不過並沒有用，譯暮本身情緒掌控能力就特別厲害，剛剛看到蘇眠被雞蛋砸中的時候，他的眉頭都不帶皺一下，這會兒更加不可能因爲蘇星和他生氣。他漫不經心地看着他：“你不追究，不代表她不追究。”廖言城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譯暮字正腔圓的告訴他：“事情已經鬧大了，警方那邊迫於輿論的壓力十分重視這次的事情，追不追究，可能由不得你了。”他說着，放下交疊的雙腿，微微彎腰，雙手交握，盯着他：“剛好趁着這個機會，也該翻翻舊賬了。”廖言城眼神鋒利如刀子，完全與平日裏溫文爾雅的形象判若兩人，也算是證實了，這纔是他真正的面容。“舊賬”廖言城頓了下，諷刺：“我跟你之間有舊賬嗎”“這麼多年來，你不是一直覺得你母親是蘇程燁間接害死的麼”譯暮語出驚人，廖言城沒想到他會提起自己母親有關的事情，一下怔住，隨後目光陰鷙，露出了恨意，死死盯着他。他是怎麼知道這些東西的譯暮看他的表情變化，知道自己猜對了，眸色微暗：“如果只是普通的車禍事故，你爲什麼要費盡心思隱瞞過去的事情”廖言城冷冷地盯着他：“跟你好像沒有什麼關係。”“怎麼跟我沒有關係。”譯暮突然壓低了聲音，眼裏藏着一片驚濤駭浪。廖言城渾身一震。譯暮繃脣：“五年前，你母親出事前幾天突然拿到了一大筆錢，難不成你從來沒查過這些錢的來源”廖言城再次被他說的話震驚到了。“你什麼意思”譯暮看了他半響，彎了彎脣：“你露出這樣的表情，會讓我誤以爲，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話音落下，一室寂靜。廖言城臉上沒什麼表情，迎上他淡然的目光，沉默了片刻，也笑了起來。剛剛還一副震驚的模樣，這會兒笑起來，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彷彿剛剛的他，和現在的他，並不是同一個人。這應該就是所謂的人格分裂吧。長期隱藏自己真實的一面，刻意的營造出另一個形象，久而久之，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了，哪個纔是真實的他。廖言城笑着笑着，對上他的眼神，慢慢斂住了笑容。“怎麼，同情我”譯暮扯脣：“我同情誰，也不會同情你。”他的眼神讓人發怵。廖言城默了兩秒，絲毫沒有感覺到害怕，笑了起來：“也是，讓你自責了這麼多年，確實是我的不對”他話音還未完全落下，病房門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了。譯暮回頭看去，是蘇眠。她應該是跑上來的，呼吸有些急促，臉上佈滿了寒霜。廖言城看到她，笑容一僵，繃起了脣。蘇眠抓着門的手因爲過於用力有些泛白，她平復了下呼吸，這才走進去，順帶把門給關上了。她直接走到牀頭，居高臨下盯着病牀上的人，聲音冰冷：“你對我姐做了什麼”廖言城一臉無辜：“蘇眠，現在躺在病牀上的人是我”他沒說完，蘇眠倏地揪住了他的衣領，扯着嗓子：“你個混蛋，我那麼信任你”她咬着牙，聲音十分顫抖：“你到底對我姐做了什麼說啊”譯暮冷眼旁觀這一幕。廖言城被勒的喘不過氣，加上他剛醒來，身體十分虛弱，完全沒有反抗的力氣。蘇眠看到了他臉色很難看，但是並沒有鬆開他，反而攥的更緊了。“我再問一遍，你對我姐做了什麼”廖言城一個岔氣，劇烈咳嗽了起來，傷口的位置傳來撕扯的疼痛。他面容痛得有些猙獰，可還是笑了出來。他蘇眠，憐憫地看着她。蘇眠怔了怔，她是第一次看到廖言城流露出這樣的表情，印象中，他一直都是溫和的形象，從來沒有，露出這樣讓人害怕的表情。心裏的不安加重了很多。她不敢想象廖言城到底對蘇星做了什麼，揪着他衣領的手顫抖了起來。“你該不會”廖言城哼笑：“蘇眠，你現在的態度，讓我很不高興。”現在知道昨晚發生什麼的人，只有他和蘇星，如果蘇星一個字都不願意說，那麼警方就很有可能會聽信廖言城的證詞。最後到底是追究，還是不追究，已經取決於廖言城了。蘇眠意識到他是什麼意思，真的恨不得抽他兩巴掌，但是剋制住了。她咬着牙，不情不願鬆開了他的衣領。廖言城這才呼吸順暢了不少，他看蘇眠冷着一張臉，勾脣：“放心，我沒有對蘇星做些什麼”他意有所指看了一眼譯暮：“你別聽信了別人的話，並不是對你好的人，就真的是好人了。”譯暮知道他是在暗諷自己，沒生氣。“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對我姐做了什麼，讓她失控到要殺了你。”蘇眠繃着脣：“還有，你和我們蘇家到底有什麼恩怨”廖言城整理領口的手倏地一僵，他去看向譯暮，眼神冰冷：“你跟她說了什麼”“你覺得我說了什麼”譯暮不答反問，他也發現了，廖言城很在乎蘇眠對他的看法。想到這，他眼眸微暗，薄脣輕啓：“是你患有精神疾病的事情還是你本想報復她們姐妹倆，最後發現找錯了人”蘇眠一震，不敢相信地看向廖言城。廖言城倏地握緊拳頭，失控否認：“我沒病”他語氣有些激動，渾然不在意自己手背上的針頭，“有病的是你們”廖言城對上蘇眠複雜的眼神，想要抓住她，見狀，蘇眠退後了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下一秒就聽見他自言自語：“我是醫生，我怎麼可能有病。”蘇眠皺起了眉頭。譯暮不像是在開玩笑，所以廖言城真的有精神病“什麼找錯了人”蘇眠反應過來，想起譯暮剛剛說的話，後知後覺問了一句。廖言城一僵。譯暮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廖醫生可能是一直誤以爲他母親的死，跟你父親有關。”所以纔會盯上了她們兩姐妹。蘇眠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遲疑：“找錯人的意思，是已經找到真正害死你母親的兇手了嗎”她看着廖言城，後者沒說話，臉色難看。“哪有什麼兇手。”譯暮目光如霜，聲音明顯在剋制情緒了：“真正的兇手，就是他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