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乘龍佳婿 >第七百四十九章 能說的都被老師說了
    齊景山從前官最大的時候,做到太常寺卿,赫然是九卿之一,哪怕在朝中的重要性比不上閣老又或者尚書,可他的成就更多的是在著書立說上,而不是在做官上。再加上他性格穩重,又或者說德高望重,此時這一錘定音似的話,立時就吸引了不止一個人的關注。

    於是,哪怕是就在幾天前才從陸綰和劉志沅的聯合登門拜訪之下,才知道自家關門弟子的婚宴竟是被這兩人聯手做成了眼下這種形式,那會兒還火冒三丈把那兩個年歲不小的後輩給狠狠罵了一頓,但這並不妨礙葛老太師此時替張壽張目。

    見齊景山的話引來了不小的反響,他就不理會正朝自己吹鬍子瞪眼的褚瑛,重重咳嗽一聲道:“嗯,九章雖說年輕,但他素懷兼濟天下的大志,所以,有人說他好爲人師,我在這倒想問一句,他這老師當得不好嗎?就我葛門這第三代徒孫,拎出去個個都是好漢!”

    這頗帶着幾分匪氣的話,卻從兼爲儒學宗師和算學宗師的葛雍口中說出來,衆人雖有不以爲然的,有暗自腹誹的,但當面硬懟的,那卻是一個都沒有。

    那麼有(死)骨(矯)氣(情)的人,今天當然不會出現在張園的婚宴上。

    而葛雍卻彷彿沒看到張壽那微微發紅的臉,繼續氣定神閒地說:“而他藉着今天這婚宴請來這麼多各方賢達,一來是知道各位名噪一方,如今難得都在京城,所以請各位匯聚一堂,打算趁着天下舉子也同樣雲集京城的這機會,請各位好好辦幾次講學。”

    這無疑是正中許多人下懷的事。雖然各地書院這些年來就猶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百家爭鳴的場面也是司空見慣,但跨區域講學,那也就是全天下寥寥幾個頂尖的名士方纔有資格的,而且一個不好還容易被對頭暗算。

    尤其是京城這種達官顯貴雲集之地,再大的文名也未必抵得過的權勢,也就是有些時候閣部官員相對開明的時候,會默許國子監之類的學官邀請各方名士前來講學。但能有這樣榮幸的人,放眼全天下,卻依舊是鳳毛麟角。

    而大多數時候,廟堂都更傾向於官學,對各傢俬學哪怕不打壓,卻也不會特別提倡。

    真正名噪天下的也就算了,名氣不上不下的人最爲尷尬,因爲哪怕你走通各方門路辦上一次講學,也許來聽的人還沒有替你奔走組織的人來得多,也沒有你的學生和親友團多,最後的影響力那更是很可憐,說不定還會被人傳爲笑柄。

    哪怕他們從前只當張壽是個末學後進的毛頭小子,可人家若是真的能組織這一場活動,他們就不能不承情,更不能再將人視之爲後輩。於是,在片刻的沉寂過後,就有人忍不住叫道:“葛老太師,這講學的地方又放在何處,不會放在公學吧?”

    “爲什麼不能放在公學?”葛雍輕哼一聲,冷着臉說,“公學的那座大禮堂能夠容納的人之多,僅次於國子監。當然,若是想去國子監講學的,那自然是悉聽尊便,我家九章不屑於和國子監爭。想來桃李滿天下的人,在京城這點門路還是有的。”

    這不屑於三個字,就連張壽自己聽着,都覺得嘴角直抽抽。而當他看到不少人在聽見葛雍這意味深長的有門路三個字時,那臉色都變得非同一般地微妙,他就更想嘆氣了。

    京城這兩個字,那真是不止居不易,而國子監門檻更高。這幾十年來,講學過的大儒統共有幾個人?十根手指加在一起不夠數的話,加上腳趾就夠了……而天下號稱名士,名爲山長,著書立說,教化一方的人,又有多少?在京城有門路……真有門路早就做官了!

    一心教學生卻不願意做官的……那大多數都是當不了官的。沒看歷史上那位有名的王氏心學開創者,曾經格物格到忘我的陽明先生,年輕的時候那也不是在官場上銳意進取嗎?

    畢竟,這年頭的讀書人,講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厭倦官場再退而從事教化的那一批,纔是名士中的佼佼者,如嶽山長這些,之所以被人不服,還不是因爲從前沒做過官?

    而他這個非正途出身,做官卻猶如坐火箭的,其實也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靠山太多太硬了一點!

    明明毫不知情的張壽,被葛雍這麼一說,彷彿就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開明睿智的學界領袖。於是張壽那些學生中唯一的知情者,此時敬陪末座的陸三郎,那是着實看得津津有味。然而,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想做個看客好像並不容易。

    因爲,葛雍爲了提高說服力,直接就把話題轉到了他的身上:“看看我這徒孫陸高遠,想當初他在京城,那可是人人都罵紈絝子弟,不學無術,可現在呢?現在他可是皇上金口玉言,浪子回頭的代表。不說他,秦國公家張大郎也是一樣!”

    “學問是什麼?不僅僅是著書立說,經世致用難道不是學問?張大郎他這邢臺和滄州轉一圈,多少本來已經快要喫不上飯的百姓,一下子就足以飽腹了。所以,哪怕他的算經一竅不通,可有這樣的徒孫,我一樣很滿意!”

    張琛今天可沒資格上主桌,而他父親更是到趙國公府去充當女方主婚者了,所以相比陸小胖子,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在那些所謂名士賢達面前露臉的機會,而且他也不怎麼在乎。

    然而,葛雍這麼當衆誇他,饒是張大公子素來是個傲嬌的人,這會兒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一抹潮紅。尤其是四座衆人看向他的目光全都充斥着羨慕嫉妒恨,他不由腰桿挺得筆直,那真是如同驕傲的公雞。

    當然,他在心裏也把葛雍感謝了一遍又一遍。

    從小到大,他被人誇讚的次數,還沒這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來得多!而且,現在誇讚他的不再是看他什麼都覺得好的母親,而是如皇帝又或者葛雍這個太師似的大人物!嘿,所以哪怕曾經之前闖禍被老爹狠狠拿家法揍過一頓,那也值!

    而點名誇讚過陸三郎和張琛之後,葛雍並沒有就此打住,張武張陸等幾個貴介子弟,鄧小呆和齊良等幾個貧家子,以及九章堂閻良等一些紮紮實實讀書做事的學生,都受到了他的大力稱讚。

    於是,衆多人在對葛老太師感激涕零的同時,卻也同時暗自感念張壽——如果不是張壽常常在葛老太師面前唸叨他們這些學生們,就憑葛老太師的地位,哪會記得他們的名字?

    然而,張壽麪對學生們那些孺慕的目光,臉上固然很淡定,但心裏卻是一個大寫的懵字。

    他確實是沒少在葛雍面前誇獎自己這些學生——完全迥異於他在他們面前的嚴厲,但那都是平日裏日積月累,點點滴滴的誇獎,他完全沒想到葛雍這樣的忙人居然能夠記住,而且是全部記住,更沒想到人會在這種關鍵時刻說出來,就爲了給他臉上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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