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明天要交給紀先生的文章？”
東錦霄正在做功課，身後突然冒出個人來。
也虧得他對這人的氣息太熟悉了，才一早就察覺到她的靠近而沒有什麼意外的反應。
淡淡地“嗯”了一聲，將毛筆放在了筆擱上。
雖然他已經年滿十六了，不過在搬出宮去住之前，每天還是照舊要去上書房。
當然，如果像太子或是東錦霖那樣已經有公務要忙，時間上衝突，也可以不去。
但不管是哪一個皇子，只要有可能，都是會盡力去上紀先生的課的。
因爲他們的父皇對紀先生特別看重，並且認爲不管什麼時候，都要虛心請教纔會進步。
是以如果在紀先生那裏混個好印象，改明兒什麼時候紀先生說不定就會在皇帝面前提起來，那對他們自己自然是好處無限。
再來，即便紀先生什麼都不說，只要他沒有說他們的壞話，他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而東錦霄的清閒並不是什麼祕密，他明明有空卻不去上課，像紀先生那麼心氣高的人可能明面不會說什麼，但是對東錦霄直接在心裏就有了芥蒂。
最重要的是。
東錦霄他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
洛雲染湊過去，“我看看？”
東錦霄起身讓了座，洛雲染也沒注意，只是覺得位子空了出來，自然而然地就坐過去看了起來。
畢竟坐着看比斜着看要順眼多了。
洛雲染看書的速度不慢，通覽全文不過用了一會會。
看完擡頭張望了一下，抓起東錦霄剛剛擱起來的毛筆，“唰”地一下把一句給劃掉了。
“喂！”東錦霄嚇了一跳！
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洛雲染那一筆早已經落到了紙上。
劃完這一筆的洛雲染完全沒有看到東錦霄難看的臉色，目光一轉，“這裏還有一處。”
然後又一筆劃了下去，劃掉了一片。
東錦霄張了張嘴，最後默默閉上。
剛纔的那張，反正已經是不能用的了，被劃成那個樣子，交到紀先生手裏的話，比不交還要讓紀先生生氣。
他已經準備重新謄抄一份，所以也無所謂洛雲染對這張做什麼了。
洛雲染倏地擡起眼，墨黑如琉璃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按照我劃掉之後的稿子，重新謄抄一份。”
說着，把劃完的宣紙拍到了東錦霄手中。
東錦霄掃了兩眼，皺了皺眉，神情不太樂意，“這幾段是我想了很久才寫出來的。”
“那又怎麼樣？”洛雲染全然沒有看東錦霄臉上的不甘，敲了敲椅子，“你忘了你昨天跟我說過什麼了？既然想坐最高的那個位子，那就聽我的，刪掉，重新謄寫。”
東錦霄寫的實則是一篇關於蒼雲國現階段土地所有制的文章。
蒼雲國現階段實行的是均田制，但是隨着社會的發展，土地兼併日益嚴重，當前的制度已經無法完全適應了，統治階級和被統治階級之間的矛盾日益嚴重，均田制實則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
當今皇帝一直是個勤於政務的皇帝，雖說他爲人多疑又偏心，但憑良心講，作爲一個皇帝，當今皇帝還是很合格的。
就這件事，他也是私下和紀先生商討過多次的。
這次紀先生出的題目，可以說是偶然，也可以說是刻意。
皇子們跟着紀先生並不是只學些詩詞歌賦這類附庸風雅的東西，皇帝之所以這麼看重紀先生，也是因爲紀先生在政務方便，通常都會有一些區別於平庸之輩而又行之有效的方法和見解。
而這，恰好是皇帝最希望自己的皇子們能從紀先生身上學到的東西。
東錦霄的這篇文章，洛雲染掃了一眼，真的瞬間眼睛一亮。
他非常有想法，而且並不是那種小心翼翼試探性的小改小動，幾乎是一開口就直接要大動。
徹底變革之前的稅收方法。
洛雲染劃掉的那幾段，恰好就是他文章裏最出彩最漂亮的幾處。
一共有三處，洛雲染一處沒落，全給他找了出來劃掉。
也難看東錦霄現在的臉色難看。
爲了讓皇帝對自己刮目相看，他看來真的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但他辛辛苦苦寫出來的東西，卻遭到了洛雲染的否定。
洛雲染輕快地站起來，把位子讓了出來，拉着東錦霄坐下，“來，抓緊時間趕緊謄一份。”
由於不放心，她並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站在旁邊看着東錦霄一字一字地把之前的文章謄了一遍。
洛雲染是一個字一個字看過來的，東錦霄真的如她所說，老老實實把她劃掉的那幾段通通去刪除了。
餘下的文章算是那種，也還不錯，但真要論有什麼特別出彩的的地方，卻是並不容易找到的那種。
洛雲染通讀了兩遍，確定沒什麼問題了，這才滿意，“好了，你就拿着這次寫的這篇交給紀先生吧。”
“知道了。”東錦霄沒有任何意見地，就收起了那份新謄寫的文章，轉身出門去上書房了。
洛雲染在後面滿意地彎起了脣角，然後卻是“阿嚏”一聲突如其來地打了個噴嚏。
她昨天在鳳儀宮很是遭受了一番非人的折磨，儘管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但身體卻還沒有完全緩過來。
洛雲染揉了揉鼻子，“我真是勞碌命啊……”
感慨完，也跟東錦霄前後腳地出門了，只不過去的方向和東錦霄並不一樣。
……
“皇上，”紀先生看到不知何時忽然進門來的皇帝，連忙起身行禮，“不知皇上駕臨有失遠迎，微臣惶恐！”
“紀卿快快免禮！”皇帝一邊這麼說着，一邊已經過去親自將人給扶了起來。
要說皇帝對紀先生是真的很看重的，只不過紀先生本人並沒有太大的野心要當什麼大官。
要不是皇帝一直極力挽留他，他連這個上書房的先生也是不會來做的。
皇帝覺得這麼好一個人人才，人要就這麼放跑了太可惜了，所以權衡之下，纔給安排了上書房這個差事。
紀先生站起來後，朝身後指了下，“皇上來得正是時候，臣批到了張很有意思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