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倫看着雷少軒道,“秉公正之心,都是爲國辦事,利國之事,不妨給與方便,何分太子齊王?利民則全力相助,不必問誰人所辦。就事論事,有何不可?朝廷如此之大,難不成還容不下一個爲國、爲民辦事之人?”
雷少軒恍然。
自己私心過重,滿腦子都是與六王子之間關係,陷入權力之爭,不免迷茫,放下私心,心胸便開闊起來。
何必糾結太子、齊王和六王子?遇事可以多多幫助六王子,但絕不能因私廢公,爲助六王子登大位,而放棄原則。
人有感情,可以左右逢源,圓滑靈活,辦事卻需要一根原則底線。
“你如此年輕,便已位居四品官職高位,短時絕不可能再升;擁有碧波山莊及嘉信拍行,不缺利不求利,既然不爲名利,不如實實在在做一些實事。”
沈倫正色道“名利如浮雲,多少王侯將相,湮滅山間,化爲枯冢冷碑,而多少爲國爲民小吏,即便不能留香史冊,至少也能奉祠鄉野。”
雷少軒聞言,自嘲道“我不過一介死囚,只求平安一生,哪裏談得上受人紀念。”
心中卻微微一動,似乎感覺信念有了些許不同。
望着雷少軒遠去的身影,沈倫搖了搖頭。
“先生爲何搖頭?”蘇敏不解道,“此子奸詐狡猾,當日連齊王都敢敲詐,而後卻不惜性命,獨闖清元觀救人,顯然是一個性純而能幹之人,我倒看好他的未來。”
“此子聰明絕頂,狡詐圓滑卻不失本心,能爲魏王所用,必能有所作爲。”沈倫搖搖頭,嘆息不已,“可惜他印堂晦暗不明,煞氣凌厲如刀,殺戮重重,短壽之相,活不過三年!”
“才三年”蘇敏大喫一驚,“能不能想想辦法?好歹也是咱們國子監學子。”
“你心疼他?”
沈倫看着蘇敏心疼的樣子,開玩笑道“要不以身相許?如此,我倒有延壽的辦法。”
“呸!”蘇敏呸道,“老不正經!”
“此人劫應在南方。”
沈倫順手將一杯茶倒在桌上,茶水四下緩緩流溢,似凝脂聚而不散,化爲一片湖或者大河地圖模樣。
蘇敏眼眸裏,只見湖面浩蕩,看不到邊際,一條河,奔涌澎湃,似虛空而來。
眼看水面忽然霧氣升騰,暴雨傾盆,濃霧間電閃雷鳴,沈倫目光驟然射出兩道白光,桌上氤氳霧氣射去。
刺啦!
目光如電,水汽驟然炸開,化爲青煙,一閃而逝。
看着空蕩蕩,乾涸如荒原的桌面,沈倫心內駭然,臉色煞白。
“如何?”蘇敏急問。
“此人未來無法推演算計。”沈倫顫聲道,“我衍天術被莫名之力強行中斷。”
蘇敏卻舒了一口氣,“無法算計之命運,意味着有無窮之可能,絕非短壽。”
沈倫沉吟片刻,“你的境界久久無法突破,如繼續空守國子監,絕無突破之機,不如往南方遊歷。星象逆軌,流火南方,借一絲天道機緣,方可破死局。”
回到碧波山莊,雷少軒往清馥堂走去。
卻見清馥堂大門大開,院
內擺着香案,僕人丫頭沿着香案列隊兩旁,彷彿歡迎的隊列,而玉蘭焦急地站在門口。
見到雷少軒進門,玉蘭喊道“少爺回來了。”
玉蘭迎上前來,對雷少軒急道“少爺,快、快、快,魏王有旨,快來迎接。”
雷少軒進門,卻見一位太監和母親走了出來。
“軒兒,過來見過周雲周公公。”
周雲急忙擺手道,“雷參謀不必客氣,魏王有旨,請雷參謀接旨!”
雷少軒已是金吾衛正四品帶刀侍衛,與太監一樣,爲魏王身邊最親近的人。周雲雖然也是四品太監之職,太監四品與金吾衛四品不可同日而語,周雲可不敢在雷少軒面前擺譜。
香案前跪定,周雲大聲宣讀道
“奉天承運,大魏王令金吾衛正四品侍衛雷少軒性資明敏,處事詳練,堪當大任,任北川知府兼北川都尉,欽哉。敕命!
北魏二百六十九年六月十七日。”
又升官了?
雷少軒又驚又喜,又有些惶恐。
如果說任參謀司決策參謀,自己心裏坦然,因爲自己本就出身軍職,軍中事務就算不是精通,總歸是十分熟悉,擔任軍職,心裏一點壓力都沒有。
任職金吾衛,心裏更是坦然。金吾衛不就是武力保衛魏王嗎?左右不就是級別高點的親衛而已。
可如今魏王任命自己爲北川知府,主政一方,甚至統領軍政大權。
知府爲一郡之首,都尉爲軍政首長,如此一來,魏王幾乎將整個北川都交給自己,軍政大權獨攬,北川郡無人能挑戰自己。
這可是北川郡,整個北魏才三十六郡,自己何德何能?能獨領一郡,怎麼看此事,都像是一個笑話。
衆人一時也驚呆。
再無知的人,西京呆久了,也知道一郡之長是什麼概念;就算不知道,對比一下西京之長,不就知道了?
“恭喜恭喜!”
周雲也面露喜色,能親自宣讀一郡之首的任命,不啻是一種榮耀。
“多謝公公親自宣讀王旨!”雷少軒拱手道。
公孫倩面露喜色,趕緊吩咐奉上紅包。
雷少軒正要將周雲一行送出院門,卻見李春領着八名太監和宮女遠遠而來,片刻已到眼前。
“魏王有旨,公孫倩接旨。”一名太監看見公孫倩等人,遠遠便喊出聲。
李春與公孫倩、周雲等頗爲熟悉,見過禮,香案前,李春宣讀太后懿旨。
“奉天承運,誥命公孫倩,姿敏忠貞,封三品誥命夫人,欽哉。敕命!
北魏二百六十九年六月十七日。”
一日三旨,此時,再也由不得雷少軒心裏不感動!
從國子監出來,雷少軒心裏對魏王還有些許暗謗,然而此刻,無論魏王是魔鬼,或者是廢物,都擋不住雷少軒心裏升騰起士爲知己者用的感覺。
這感覺如此深刻,以至於雷少軒有一種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的不顧一切的感覺,似乎魏王指向哪裏,即使粉碎碎骨,都要將之踏平。
李春宣讀完畢,向公孫倩道過喜,將雷少軒拉到一旁。
“小子,恭喜噢。”李春有些陰陽怪氣道,“小小年紀,正四品地方大員,天下獨一份。”
“怎麼?不服?”雷少軒沒好氣道,“有屁快放,心裏煩着呢!”
雷少軒心裏有一種上魏王當的感覺,魏王一日三旨,如同將自己賣了,自己還不得不心甘情願地替魏王數錢。
心裏既感動又惶恐。
“我就不服,你咬我?”李春等着眼睛道,“廢話少說。我有一個堂弟,名叫李紅,在北川經商。你赴任北川,如有什麼不方便地方,可吩咐他去辦,畢竟是自己人,又是地頭蛇。”
怪不得身爲太后內侍總管,也屈尊來宣讀一位誥命夫人封賞,原來是走後門來了,雷少軒心裏膩歪道。
臉上卻不露聲色。
“他經營何商品?規模大不大?”
“他開設廣和商號,爲北川最大的茶糧商,網點遍佈北魏、南越,”李春得意道,“北川爲通衢之地,廣和商號自然能行銷大陸。”
雷少軒一驚,一時遲疑起來。
按照計劃,自己將控制整個南越糧食,如此一來,所有糧商將無利可圖,直至拖垮南越經濟。
李春此次登門,無疑給雷少軒一個警醒,實施此計劃,固然能拖垮南越經濟,然而自己將面臨天下糧商壓力。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計劃實施之時,估計李春第一個就與自己斷交。
戰爭,吞噬一切,友情、利益、生命、人性……
雷少軒開始隱隱感覺到了戰爭的殘酷。
“你都開了口,我怎敢拒絕?”雷少軒忽然笑道,“這樣吧,我入股廣和商號?不過只入股糧食生意。將廣和商號糧食生意單獨作價,我翻倍價格購買其中部分或者全部股份,哪怕虧損。即使虧個幾年,以後糧食生意一定大賺。”
李春聞言,臉色大變,怒道“你怎麼敢?”
原本想讓雷少軒照顧堂弟,結果雷少軒獅子大開口,竟然要吞下廣和商號,如何能不讓人火大?
然而,一眼看到雷少軒面色平靜,隨即醒悟,強壓怒火,低低道“南征?”
雷少軒點點頭。
如果說天災,糧商大多能發大財,戰爭可就說不好了。
李春並非貪婪蠢笨之人,宮中消息也十分靈通,南征一事無疑是北魏最大的國事。
戰爭一旦開始,意味着財源滾滾,比如軍械、被服等等,然而有一種物資能發大財,也有可能血本無歸,那便是糧食。
戰爭會破壞生產,造成糧食減產,糧價飆升,此時能發財,然而遇到國家管控,甚至強行徵糧,強壓糧價,糧商便有可能血本無歸。
畢竟糧食事關性命,國家決不能任由百姓餓死。
雷少軒的暗示,再明白不過了,趕緊放棄糧食生意,南征這幾年一定會虧損。
雷少軒不怕把消息放出去。
沒人能輕易放棄糧食生意,一門生意,能輕易放棄,然而,放棄後再想撿起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不放棄,就來找雷少軒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