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與夫歌一曲 >001夫君
    西夜的雪來的過於姍遲,鎮青板橋上積起了薄薄的一片。

    紛紛揚揚的雪白中摻夾着雨水,漸現蕭條的涼意。

    已是夙晨,陽光不顯刺眼,淡淡的光輝從遠處東方漸漸擴散,以恣睢高傲的姿態,籠罩了黑夜。

    懷了孩兒已有六個月,腹部慢慢顯挺起來了,臃腫的體態,略顯笨重。我心翼翼扶着肚子側身下牀,放緩動作,生怕驚着胎氣。腹中的寶寶頑皮不已,感應到我覆上的掌心,輕輕地踢了踢我。

    踱至窗前,屋外銀裝素裹,隔着衣料摩挲着腹中孩兒,我又想起了遠在邊的夫君,思緒萬千。

    許是受了風寒,喉間的疼痛不已,又飲了杯暖茶,乾澀感才慢慢褪去。

    摸着隆起的腹部,神態鬱結的走出門。殊兒正在檐下熬製湯藥,鼻尖凍得通紅,見我出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姐,氣寒冷,快進屋去歇息。”

    殊兒將我扶回房,從櫃間拿了身狐裘爲我披上,又加了些柴火在暖爐裏。端了杯暖茶給我潤潤喉。

    杯間升騰着的熱氣,與我呼出的白霧融合一通。遠處暖爐的柴火噼啪爆出火星,房內也漸變溫暖。

    “殊兒,他何時回來”我沙啞着聲音問道。

    殊兒面露難色,又拿了暖爐塞我手裏,抿抿乾燥起皮的脣,道:“姐,公子馬上便回了。”

    馬上。又是馬上。

    我接過殊兒遞來的糕點,愁眉不展。捏起一塊,卻沒有心思要送入口中。

    窗外的雪依舊紛紛揚揚的落着。

    “姐,公子他要報恩。”

    我疲倦的點點頭,合了眼。夫君要報恩,我是知道的。

    夫君是修仙之人,乃三十三重的聖尊,歷劫飛昇時九死一生,若不是上那桃夭仙子替夫君擋下一道劫,怕是早已不在人世。更沒有我這腹中的胎兒了。

    我嘆了口氣,“若是報恩,怎要這般久”

    殊兒頓了頓,“許是上地下時辰不同。”

    殊兒踟躕一會,突然眼睛一亮,嘴角梨渦顯了出來。開心道:“姐,公子還不知姐有了身孕呢,若是知曉了,定是歡喜不已。”我壓下心思,附和的點點頭。

    捏着的那塊酥糕已經不成模樣,我也無心再去細品,放下糕點。殊兒拿起手帕仔細擦拭一番我的細指。又扶着我回了榻上。貼心的拿了張盛滿喫食的桌凳放在榻旁,笑意盈盈的替我捏腿,疏通筋骨。

    殊兒突然神色一驚,拍下腦門道:“哎呀安胎藥還在爐子上”於是匆忙的放下手帕,捏捏被角替我蓋上,急急的往外踱去。

    我莞爾一笑,這幾年的陪伴,殊兒活潑的性子倒是沒變。

    “慢着點慢着點,外頭雪多,心滑着”

    我擡起手,掩下眼中思緒,端起桌凳上備好的暖茶,眯眯眼,杯中茶一飲而盡。

    半躺在榻上,還能聽見殊兒唸叨叨讓我多喫點糕點果腹,我在房內應聲。

    這些年也多虧有了殊兒的陪伴,我抿茶笑笑,眸間透着些許悲涼。

    瓷碗跌碎的聲音又傳來了,這是這個月第二次了。

    “殊兒,可傷着哪了”我喊道。

    外頭卻沒有得到迴應。

    “殊兒”

    回答我的是一片寂靜。

    我撫着肚子,踱至門前欲打開。殊兒的臉映入眼簾,我牽起她的手,仔細瞧了瞧,並無大礙,便舒了口氣。

    “姐”殊兒突然大吼,眼睛亮亮的,盛着激動。

    我擡眼表疑惑。

    “姐公子離前給姐的琥珀亮了”

    “亮了”我有些驚喜,那是他走前給我的法器,這琥珀本有倆塊,一塊在我這頭,另一塊在他身上,兩者越接近,琥珀便越熾熱。

    殊兒掏出琥珀給我,我摸着琥珀,感受到那愈來愈燙的手感,眉開眼笑。

    “夫君回來了,夫君回來了。”

    殊兒一同與我發笑,“殊兒就嘛,公子忙完了,定會尋回家來陪姐。”

    想到那人,我立馬攥住殊兒的手,急急忙忙道,“殊兒快,給我換身新衣裳,再梳個好看的髮髻。”

    殊兒連忙扶住我做好,一邊打開櫃子取出了最好看的狐裘衣,綰好發後,又點了點胭脂,整個臉都紅潤起來。

    “姐真好看”殊兒咧嘴道。

    我羞紅了臉,好看便好,好看便好。只盼着,他能夠像以前一般歡喜我。

    琥珀已經熾熱到無法觸碰了,發出了一道金光。

    “啊,公子回來了”

    殊兒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我驚喜的踱到院中,殊兒早已開了門,方纔還空無一人的庭院不知何時站了一人。

    不,不是一人。

    紅衣張揚,碧眼魅惑。那是我的御清夫君。可是他懷裏,有個女子。那個女子,我識得,是那桃夭仙子。

    我咬着下脣,顧不得六個月的身孕,便奔向了他,雙眼對視,他的眼中冷漠不已。

    本想張口甜甜的喚一聲夫君,那人懷裏我極力想忽視的桃夭仙子突然低吟一聲,我壓下笑意。

    我的夫君,我親眼看見他聽到那聲低吟後蹙眉,眼中漫滿了憐惜之意。

    “可是哪裏不舒服”夫君對着桃夭仙子輕聲細語問道。桃夭仙子未出聲,竟是睡了過去。

    殊兒撐起一把傘擋住了我頭頂的風雪,方纔周身的涼意確實不太甚了,但是我的心口,卻是萬丈冰川般冷然。

    他的眸子掃到我隆起的腹部,我低眉,咬脣,欲解釋一番,可是苦笑一下,卻不好什麼了。

    解釋我能解釋什麼我又有什麼好解釋了,夫妻同房行魚水之歡,本就是經地義之事,有了孩子,本就自然。可我,沒法解釋。

    成親數年,夫君從未碰過我。孩子,也是我算計出來的。

    感受到那道目光,我低頭欲甚。

    “下雪了,會着涼。”

    我驚喜的擡頭,夫君自一年前,便未如此關心過我了。聽這話,我甚是歡喜。可是擡頭,卻沒有那道目光,夫君他,在對懷裏的桃夭仙子話。

    殊兒欲些什麼,我攔住了她。

    “夫君。”

    那人擡眼,碧眸煞是好看。可惜,不含半分情意。他抱着桃夭仙子的手,緊了緊,眸子滲出憂鬱,他又垂下了眸子。

    憂鬱他是在擔心桃夭仙子嗎桃夭仙子自擋過那道雷後,便虛弱不堪,這幾月病情加重,着實難受。

    這是夫君告知我的,我是知道的,我也該通情達理的。可我憶起桃夭仙子眼中發出對夫君勢在必得的光,我便夜夜不安。

    “公子,姐,此處不宜談話,還是進屋歇着吧。”殊兒突然開口,語氣沒了方纔的歡快,輕輕的握住我的手,以示安撫。

    夫君抱着桃夭仙子進了屋,我在後頭望着倆人,深覺這裏,容不得我了。

    桃夭現在睡在我的榻上。姣好的臉顯露出舒逸,夫君點了安眠香,冰冷的手,握住我的手腕,出了門。

    殊兒得了夫君的令照顧桃夭仙子,未同我一道出來。夫君撐着傘拉我走往院後的驪山,同我保持着一定距離。

    “良淅。”夫君喚我,眸中盛着憐惜。

    我摸着肚子,輕輕的應了聲。那人握住我的手,掌心覆在我手背上,指尖隔着裘衣摩挲着我挺起的腹。

    雪開始越下越大,但行在半山腰的我,還是可以望見山頭的幾棵梅樹,傲然挺立。上山的路被夫君設了仙法,拂去了層層白雪,我行走起來也不這般艱難了。

    山腰的瀑布這幾年受夫君仙術的罩養,在這寒梅臘月之倒也不受影響,且其迸濺極其的歡快。

    “我有些話想同你。”夫君終於開了口,我頓住了腳步,擡眸淺笑。“夫君什麼都不用,良淅很懂事,知道夫君的想法。”

    聽完我的話,夫君好看的脣揚起來,溫柔的拂去我肩上的細雪,“良淅知曉便好。”我垂眸,掩下笑意。

    不,我不知曉的,我也不懂事,也不想懂事。我想知道夫君爲何會對那桃夭仙子如此好,可我,不能問。也問不出口。

    “爲夫,有許多事,需要良淅諒解。”夫君嘆口氣,呼出些許霧氣,擡首望去,那雙好看的碧眼披上了朦朧感,我乖巧的點點頭,仔細聽着夫君的話。

    “爲夫不能再時時陪着良淅來這驪山了。”我腹間的孩兒踢了踢我。

    我嘴角扯起笑容,撫摸着腹部,強裝無事道:“夫君想做何事便放手去做。良淅,一直支持夫君。”

    我的眸子已經沁滿了淚水,最後的倔強讓我死咬着下脣不讓淚水掉下。

    夫君輕輕環住我,親吻着我的臉頰,我合上眼,感受着薄涼的脣流連我的臉頰。

    突然後頭傳來殊兒的聲音,我微微側頭。殊兒站在靈瀑結界外大喊:“公子桃夭仙子醒了,不知去了哪處突然消失不見了奴婢無能,奴婢無能”

    殊兒臉頰上漫滿淚痕,哭紅的眼顯得楚楚可憐。見着我,立馬擦拭掉眼淚,我欲走去安撫她一陣,身旁之人神色匆忙,紅衣拂過,便不見了。

    強忍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我深知,夫君的這次轉身,代表着什麼。

    許是孩兒也心疼我這個孃親,方纔鬧騰的肚子也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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