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座上的男人因爲等得太累了剛剛闔上眼睛，聽到聲音之後身體陡然一個激靈，轉頭看到站在窗邊的女人，忙不迭開了車門下來。
“下班了？”
他一如既往，笑得燦爛，單手搭在車門上，身體斜靠着，用像是調侃的語氣說話。
這時候唯一出賣他的，也只有那眼底盛滿的紅血絲，像蛛網一般，張牙舞爪。
宮岐擡眸，與他對上視線之後又迅速收回目光，手裏的包從左手換到了右手，才問他：“怎麼着，你最近工作又閒着了？每天到點下班就來堵我。”
“沒有。”顧崢矢口否認，嘴角向上勾起，“公司裏的事情我可是件件不落，不信你可以隨時查崗。”
“查崗”這個詞用的曖昧，在兩人關係的敏感時期，輕易就嗅出了不一樣的意味。
“行了，你怎麼樣我並不關心。”不等男人說下去，宮岐就擡手打斷，語氣也凌厲了幾分，“今天英國那邊的調函已經下來了，我這兩天就會走，你再閒得慌，這種浪費時間的無聊行徑也沒幾天夠你玩的了。”
她言辭冷漠，氣場寡淡，甚至隱隱透出了幾分不耐煩的情緒。
而男人僵持在嘴角的笑意最終還是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眼底驟然浮現出的幾許無措和隱忍的失落。
“嗯……”
對於這個結果，經過這幾天在漫長等待裏的反覆思考，他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所以只在短暫沉默過後就開始重重點頭，最後雙手在身側拍了拍，“不意外，一點兒也不意外。”
“那就行了。”女人的迴應來的很快，說完之後也跟着輕點了兩下腦袋，隨即迅速轉身，擡腳邁向樓道口的方向，“你知道結局就好。”
本以爲這次的溝通效率還算讓人欣慰，但不料想男人緊接着又追了上來，攔住了她通往電梯口的腳步。
在注視着女人背影離開的那一刻，他還是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一手撐着牆壁，垂眸看下來，對視上她的眼神之後，又莫名慌張。
最終皺了皺眉，低頭在她耳邊嗅了嗅：“你喝酒了？”
“怎麼說？”
宮岐眉頭微蹙，原本想發飆，但想到自己這兩天就要離開，還是隱忍了下去。
“沒什麼。”男人隨即站正了身體，勾脣溫和一笑，“我怕你說的是醉話，第二天睡醒了又反悔，所以這些話，不妨等你明天清醒了，我們再好好談。”
他說完，也沒有再要打攪的意思，身體朝後撤了一步，才擡腳朝旁邊跨過，與女人擦肩。
“算了，顧崢。”這一回，卻是她開口阻攔了來人的腳步，停頓半秒之後又篤定：“我很清醒，也不會後悔，無論是明天還是明年，我的選擇都不會變。那天的事情只是個意外，忘了就好了……”
聽了這話的男人腳步頓住了，卻始終沒有回頭。
等她說完了，又聽到清晰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是電梯門打開又合上，以及樓道外不知道從哪裏突然響起來的汽車鳴笛聲。
男人就在這些凌亂的聲音中聽清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他的眼眶驀然就紅了，一種眼睜睜看着要逝去卻又束手無措的挫敗感徹底裹挾了他，在拳頭漸漸收緊的時候，他也慢慢勾起了脣角。
“算了吧，顧崢，你不配她。”
擡腳離開之前，他再一次這麼告誡自己。
——
宮岐上樓，開門後見到小喵正抱着一隻布偶娃娃，眼睜睜地站在門邊。
看到媽咪進來，她的眼睛瞬間亮了亮，一下子撲在了她的身上，軟萌萌的小臉蹭啊蹭的，喊了幾聲“媽咪。”
宮岐雙手將小傢伙拎起來，抱在懷裏換鞋，又哼笑一聲拆穿：“不用撒嬌，你想跟我說什麼？”
“沒有呀。”小喵聞言，十分心虛地低頭玩着手指，“我就是……看到你跟顧崢叔叔說話了。”
“嗯。”換好了鞋，她又抱着人往客廳去，最後兩人在沙發上坐下來，她才伸手順着小傢伙柔軟的小辮子，解釋着：“媽咪跟顧崢叔叔又沒仇，就算離開這裏，只要你顧崢叔叔願意，我們還是可以成爲好朋友的。”
“什麼樣的好朋友呢？”小喵蜷腿抱膝，十分乖巧地靠在宮岐身上，擡頭注視着頭頂的吊燈，“顧崢叔叔可以做小喵的爹地嗎？”
“爹地……”
眼中閃過幾許詫異的女人驟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爲什麼要做小喵的爹地？”
“也沒有啦。”小傢伙的大眼睛突然彎了彎，有些不好意思地悄悄看了媽咪一眼，“之前顧崢叔叔接小喵放學的時候，他就跟老師說是我爹地，後來同學都說我爹地長得好帥，我覺得挺開心的……”
話到這裏，她才突然意識到不對，些微一愣之後馬上搖了搖頭，又改口：“不對，媽咪，我可以不要爹地，但不能沒有媽咪。”
小喵的話讓一向意志堅定的宮岐內心有了莫名的鬆動，自從決定搬去英國以來，她還從沒認真問過小傢伙的意見。
“嗯。”想到這裏，她突然有些不自然地咳嗽兩聲，“小喵，你是不是不想走？”
“不是啊，沒有呀。”
猝不及防被問及，小傢伙顯得有些慌張，十指不安地攪成了一團，十分違心地搖着腦袋，“我挺想去的呀，聽瑤瑤阿姨說，那裏有很多漂亮的風景和可愛的小朋友……”
不一會兒的時間，小傢伙就列舉了種種她想要去英國的理由，顯得十分認真和誠懇。
不過小孩子拙劣的謊言，落在最善察人心思的宮岐眼裏，想要看穿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
小喵想要宮岐留下來，但她不希望這個留下來的理由是因爲要遷就自己的意願。
她努力乖巧懂事，努力不成爲牽絆宮岐的拖油瓶，所以媽咪可以是因爲放不下顧崢叔叔而留下，卻不能是因爲她不想走而留下。
“好，媽咪知道了，你喜歡就好。”宮岐洞悉一切，卻也沒有揭穿，她垂眸溫和地笑着，又摸了兩下小傢伙的頭頂，“不早了，快去睡覺吧。”
看着小傢伙一步三晃地離開，她原本明朗的眸光也逐漸變得暗沉，靜默半晌過後突然起身，走到陽臺邊，拉開了窗簾。
霓虹夜景映入眼簾，她凝眸看着，一語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