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軾薇單音節回覆，無言勝有言。俞風城識相地退後，轉身的一瞬間，門在身後被關上，像林軾薇緊閉的心門。
第二天中午，俞風城專門開車回來接林軾薇，隨着兩人距酒店越來越近，趙之音越來越忐忑。
終於，房間門被敲響了，趙之音站起來，從容中帶着慌忙，整理衣襬妝容，調整表情，ok，開門。
“你們來了。”趙之音說，欣喜被掩藏在那副反光的眼鏡之下。門外的俞風城已經不是十年前叛逆的少年了，長身玉立，形容俊逸，成熟穩重，氣場全開。 趙之音幾乎是移不開眼睛，十年沒有見自己的兒子，她素來看不起小女兒情節，但這一刻她真實地感受到了無盡的傷感，遺憾追悔自己沒能看着俞風城長大，沒有機會目睹他的蛻變，生而爲母，這是
生命中的一場災難。
也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人的心會變得柔軟，極富有彈力的那種柔軟，縱然如趙之音，曾經多麼肆意的性子，也被歲月打磨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媽。”林軾薇叫到，趙之音這才注意到靜靜站在俞風城身旁的嫺靜女孩子。
“你是林軾薇吧。” “是的，您好。”林軾薇客氣地問候，這是她第一次見俞風城的媽媽，不得不說，俞風城跟他媽長的實在是像，就連眉宇間的英氣也如出一轍，簡直就是翻版的俞風城，但神奇的是這種長相，放在俞風
城臉上一點都不陰柔，反而是陽剛俊美之極，而放在趙之音臉上，又是另一番光景，美豔不可方物。這跟人的氣質也有關。
趙之音年近六十，但一點都看不出來，至少比實際年齡小了二十好幾，整個人優雅得體談吐得當，貴族氣質，渾然天成。
“你好，快進來。”趙之音招呼到，如她所料，沒有聽到俞風城的一聲媽，趙之音失望，卻極力掩蓋着。
“風城。”趙之音看着俞風城，有千言萬語要說，到了嘴邊又停住，不知道該說哪一句。
“你爺爺身體還好嗎”偏偏說了這一句。
“爺爺已經過世了。”俞風城說，對她沒有怨也沒有恨，就像對待一個素不相識的長輩，有形式上的禮讓，卻沒有內容上的情分。
“哦，哦，不好意思。”趙之音有些惶急，問的唐突，“怎麼這麼快就。”怎麼突然就沒了，她詞不達意。
俞風城沒打算敘舊，擡手看了看錶，說：“去喫飯吧。”他下午還要去上班。
到了樓下，上了菜。
“風城，我記得你最喜歡喫魚。”趙之音擺着桌上的盤子，將魚推到俞風城面前。
俞風城不喜歡喫魚，因爲小時候被魚刺卡過，有陰影，林軾薇是知道的。
“謝謝。”俞風城無所謂，她不知道無所謂，他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麼。
“聽說你們都結婚一年了。”趙之音說，作爲一個母親這麼說，林軾薇心頭先涌上了酸楚，不知道是爲了母親，還是爲了孩子。
“有孩子嗎”趙之音更加期待。
“有。”俞風城指指林軾薇的肚子。
“肚子裏啊”趙之音臉上現出驚喜的表情，“幾個月了”
“快三個月。”林軾薇說。
三個人之間的交談時而沉默，時而三言兩語，多數是趙之音問，俞風城答。
喫完飯，俞風城要回公司，趙之音拖林軾薇留下來，林軾薇一向好性子答應了，俞風城無話可說，他現在不會輕易拗着林軾薇了，他在她面前時常惶恐。 這就是愛的本質吧，因爲愛上一個人，自己就會變得低微，低到塵土裏開出花來。俞風城和林軾薇的愛像曼珠沙華的花瓣和葉子，花不見葉，葉不見花，沒有錯過彼此，所以長成一株，錯過了相愛，
此起彼伏不加掩飾的愛與被愛，就像花和葉，無法在同一個時節彼此輝映。
趙之音親密地挽着林軾薇，將俞風城送出酒店，一陣冷風襲來，南方的冷，不貼着皮膚走，只在周身環繞。
俞風城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在林軾薇身上，林軾薇推拒不過，在趙之音面前不好太抗拒，所有的小動作都是暗戳戳的。
“我不冷。”林軾薇說，俞風城裝作沒聽見，將大衣披在她身上。
“穿着吧。”趙之音酸溜溜地說，她能感覺到俞風城對林軾薇的愛意，愛是藏不住的，從眼睛嘴巴每一個毛孔滲透出來。相較於她，俞風城對林軾薇真是極看重的。
俗話說娶了媳婦忘了娘，誰都有資格說這句話，只除了她趙之音。
“下午要回去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俞風城體貼地說，在別人眼裏，俞風城真是模範到不行，可是林軾薇飲水，冷暖自知，俞風城的溫柔不止給她一個人。況且，她根本分不清，這溫柔的真假。
“不用了。”林軾薇清淡地拒絕，聽在趙之音耳朵裏炸開了花，她眼睛看到的是一個模範丈夫在貼心地照顧自己的妻子，但妻子表現出的是與那溫柔不相稱的冷漠。
趙之音心裏不舒服。結了一個小疙瘩。
俞風城走了之後，林軾薇隨着趙之音回到了她的房間。
“風城很忙吧。”趙之音問，問得都是些瑣碎而顯而易見的事情。
“嗯，挺忙的。”林軾薇有些憐憫她，看得出來，俞風城完全沒有將她這個母親當回事。
“風城都長這麼大了。”趙之音感嘆，臉上是哀傷。
林軾薇笑笑，不知道說些什麼，想到自己和俞風城，如果將來離婚了，孩子們是不是就是下一個俞風城
林軾薇不知道趙之音和俞風城父親的故事，先入爲主的將趙之音帶入了弱者的角色。
兩人相對坐下，趙之音將林軾薇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林軾薇有些不自在，手下意識地糾結在一起，笑笑，問道：“您什麼時候回國的” “呵呵。”趙之音笑，一貫的笑，正好露出八顆牙齒，標誌一樣，不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