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紅妝 >第二七三章 狼心狗肺
    白天川流不息的官道上已經看不到來往的車馬,附近的田野裏,勞作一天的農人們已經回家,就連鳥雀也飛回林中樹梢,這是一天之中最安靜的時候。

    但是破廟裏並不安靜,不怕人的老鼠躲在黑暗裏悄悄啃食着帶着餿味的硬饃,蚊子嗡嗡叫着,歡快地尋找食物,不知名的蟲子藏在曾經住過乞丐的乾草裏竊竊低語,交配產卵。

    黑暗中兩個人依然對峙,一清道人胸前寒光閃閃,那是抵在他身上的短刀。

    與其說是短刀,更應說是匕首,只有女子手掌長短,平素裏藏在衣袖中,藏在靴子裏,只作防身之用。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這把匕首早已飲血。

    它不名貴,但它是一件殺器,殺人的利器。

    持刀的手也很小,很白,那是一個尚未長成的女子的手,但是這隻手早就殺過人,從她更小的時候,她就取過他人性命。

    她不嗜殺,她更不濫殺,她殺的每一個人全都該死,如果她不殺,那麼死的人就會是她。

    這一世,她用自己的手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她從八歲到十二歲,她艱難卻茁壯地活着,她活得並不瀟灑,但也沒有如履薄冰。

    現在,她看着面前的道士,在黑暗裏待得久了,雙眼已能視物,她能看清一清道士舒展的眉頭,緊閉的雙眼,他是準備赴死了嗎?

    哪有這麼容易,你落到我手裏,你的生死便也掌握在我的手中,何況你心中還有牽掛,那是你的牽掛,更是你的軟肋。

    任何一個暴露出軟肋的人,就已經輸了。

    所以這些年來,她也輸了。

    因爲她也有軟肋。

    沈彤笑得苦澀,但是她的聲音裏卻沒有悲傷。

    “有人告訴你,雖然梅勝雪把人抓走了,但是最終,朗月落到了我的手裏,所以你心心念唸的,就是擔心我會把朗月殺死。你乍一看到朗月的屍體,首先想到的就是我把朗月殺了,在此之前,每每午夜夢迴,你想到的都是這個吧,這是你心裏最擔心的事,因此你纔會衝口而出。”

    “一清,今天我在這裏等着你,要的就是你衝口而出的一句話而已。”

    “一清,我知道即使我把你抓住嚴刑拷打,你也什麼都不會說,你是一個好對手,也是一個難對付的人,所以我只能用這個辦法,才能讓你說出這句話來。”

    “你不但知道朗月在我手上,你也知道我把朗月藏在哪裏,我起先是不相信的,我不相信我身邊的人會出賣我,就在今天我佈下這個局時,我還在希望那一切都是我的杯弓蛇影,可是一清啊,你雖然是個好對手,可是與你合作的人卻不夠老道,你還是上當了。”

    一清道人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朗月怎麼樣了?”他終於開口。

    沈彤悽然一笑:“朗月不見了,是真的不見了。”

    一清道人猛的睜開雙眼,即使是隔着無盡黑暗,沈彤依然能夠感受到他眼中的恨意。

    他恨不得把沈彤千刀萬剮。

    “你佈下這個局,可是你把朗月弄丟了?”一清道人咬牙切齒地問道。

    “是啊,我佈下了一個局,我只想看看誰會趁機把朗月救走,可

    惜那把朗月救走的人,卻沒有把人交給你。”沈彤噗哧笑了出來。

    她沒有騙一清,她也不想騙他。

    今天的一切的確是她布的局,她要看看朗月會不會被人救走。

    仙人醉是江婆子下的,江婆子下了藥,除了欣嫵,所有人全都中招,欣嫵之所以沒中招,並不是她能辨別出包子裏放了仙人醉,而是她喫得少......江婆子忘了,欣嫵一向不喜歡喫包子。

    今天的包子是黃氏蒸的,欣嫵爲了討黃氏歡心,只吃了一個而已,她推說天氣太熱包子太燙,想進屋做會兒針線再喫,可是她還沒有走進次間,就看到黃氏暈倒了。

    而她也感覺到一陣暈眩,她立刻就猜到包子裏被人下藥了,她索性也倒在地上裝成中毒。

    她是真的中毒,只是中毒不深,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嚴重而已。

    當然這些都是沈彤的推測,因爲江婆子事先在堂屋門口做了暗記,儘管她自己也暈倒了,但是她能肯定在她暈倒之後,那屋裏沒有人走出去!

    沈彤本應該慶幸自己之前的懷疑都是憑空瞎想,可是朗月還是丟了。

    就在一清道人衝口說出她的名字的一剎那,沈彤不知道這一局究竟是誰勝誰敗。

    她的身邊至少有一個人給一清道人通風報信,朗月是被那人救走,可是陰差陽錯,卻沒能送到一清道人身邊。

    “沈彤,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嗎?不,你果真就是狼心狗肺!”一清道人惡狠狠地罵道。

    沈彤怔怔,活了兩世,她捱過刀,也捱過罵,可是罵她狼心狗肺的,一清道人還是頭一個。

    她藏起朗月,又抓了一清道人,一清道人恨她這是一定的,可是她對一清道人做過什麼,會讓他認爲她是狼心狗肺呢?

    “假牛鼻子,我殺過你全家?你幹嘛要罵我狼心狗肺啊?”沈彤可能是世上少有的面對辱罵還要一探究竟的人了。

    你的命都在我手裏,我想問就問,不想問就殺了你。

    一清道人不再說話了,他緊閉雙脣,一言不發。

    沈彤看着他,忽然問道:“在我來西安之前,你就認識我,對嗎?”

    一清道人依然不說話。

    “你認識沈家的人?你認識我的祖父,或者認識我的外祖父?”沈彤又問。

    一清道人的嘴角動了動,但很快又恢復如常。

    沈彤嘆了口氣,她索性把抵在一清道人胸口的匕首收了回來。

    “既然你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那就不說我了,我們說說朗月吧”,沈彤眸光微閃,臉上又有了笑容,“朗月是你的私生子,你雖然是假道士,可是也不能明目張膽就讓朗月叫你爹,所以你才讓朗月做你的徒弟。”

    “胡說八道!”一清道人終於睜開眼睛,怒視着沈彤。

    看他只會瞪眼,身子卻紋絲不動,沈彤就明白了,一清道人非常緊張,否則不會連匕首移開都沒有察覺。

    正常人不會只瞪眼,至少還會揮揮拳頭吧,可是一清道人卻不是。

    “既然朗月不是你的私生子,那他就是你弟弟,你們年紀相差這麼多......我明白了,朗月是你爹的私生子!”沈彤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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