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如意胭脂鋪II >第026章 包子(26)
    纓娘哥哥所犯的是貪瀆之罪,按說這樣的罪名,即便是判了斬刑,通常也都會羈押到第二年的秋天再行問斬。除了刑部要再行覈查之外,也會給這些官員一個認罪懺悔的過程。

    認罪懺悔的過程,通常分爲兩種,一種是通過再行審訊,牽扯出更多的人來。畢竟貪瀆,牽連的不可能只有一人。另外一種,核心與第一種相似,但結局卻完全不同,而是刑部會給這些犯事的官員一個活動的時間。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可以通過拖延時間來獲取減刑。最差的,也能得個全屍。

    這樣,既保全了犯官的幕後之人,也能給自己的家人留些餘地,免得將家人都牽扯進去。

    纓孃的哥哥,官職並不高,也並非什麼肥缺,說白了,乾的是那種既辛苦又不落好的差事。一般來說,處於這種位置上的官員,就算犯了什麼錯,也不會引起上峯的關注。除了尋找替補官員不容易之外,也因爲官小職微,不夠旁人蔘一本的。再說難聽點兒,就是不值得浪費那些紙張和筆墨。

    可事情奇怪就奇怪在這裏,像纓娘哥哥這樣一個喫苦受累的小官,不僅被人給參了,而且在定罪當天就被祕密處斬,當纓娘與父母聽到消息,趕到哥哥任職的州府時,連屍骨都不能盡數帶回。

    哥哥的事情,尚未弄清楚,顏家緊跟着就被抄了家。纓孃的父母被投了大獄,顏家衆人,不是跟着被關到了牢裏,就是被官府販賣爲奴。唯一留下的就只有纓娘。

    事後,纓娘也曾求過張生,希望他能夠從中打點一下,讓她去牢中看望一下父母,得到的消息卻是父母早已經在牢中畏罪身亡。這一連串的打擊和悲傷,迅速地將她擊垮,甚至讓她來不及去思考這整件事情裏存在的問題。直到纓娘再次回到顏家,看到昔日的顏家變成了蘇宅的時候,她才隱隱覺得,這整件事有些不正常。

    爲了躲避鬼差的追捕,也爲了調查事情的真相,她直接藏在了顏家的主宅,也是現任宅子主人蘇丙與其姨娘的臥房裏。

    這個蘇丙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負責查抄顏家的那位蘇姓官員的管家。顏家被查抄之日,她曾見過他兩回。此人還算面善,在官兵推搡爹孃的時候,他甚至還幫着說了兩句好話。因爲這個原因,纓娘對他頗有些好感。

    “我倒覺得這個蘇丙很有問題。他一個小小的管家,搖身一變成了昔日顏宅的主子也就罷了,更巧合的是,這宅子還是被他的前主人給查抄的,且這身份改變的時間也未免太短了些。”

    刑如意皺着眉,她知道纓孃的故事還沒有說完,從她眉宇間隱藏着的情緒來看,顏家被抄,纓娘哥哥之死,也不單單是被人構陷那麼簡單。

    “夫人說的沒錯,那個蘇丙身上的確藏有祕密。起初,我只是覺得奇怪,那個蘇丙並不是膽小的人,卻懼怕黑夜。每到傍晚,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就讓下人給他的房間裏擺滿了蠟燭,哪怕是睡覺,都要亮着。

    還有,蘇丙似乎很怕睡覺。有幾次,他明明已經很困了,卻讓他的姨娘用針將他扎醒。姨娘苦勸他,讓他找個大夫看看,他卻告訴姨娘,他的病尋常大夫治不了。

    我覺得奇怪,就站在蘇丙的牀前看了他幾次,發現他一旦入夢,就會陷入極其可怕的夢魘之中。那種害怕,是能夠清清楚楚看到的。再後來,他的病似乎越來越厲害,甚至每到入夢時,都會呢喃出生,好幾次我都聽到了我哥哥的名字。”

    “看來,蘇丙的毛病與你的哥哥有關。”

    纓娘點了點頭,“我當時也有這種感覺,可我卻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我是鬼,有魂無形,我既碰觸不到蘇丙,也沒有辦法向他詢問真相。就在我百般着急的時候,我發現,我雖然不能觸碰實物,但卻可以控制那些無形的東西,例如風。”

    “你嚇了蘇丙。”

    “嗯,我嚇了他。”纓娘看着刑如意淺淺地笑了起來:“真好玩,原來一個人被鬼嚇到的時候,會是那樣的反應。我幾乎沒有做什麼,他就嚇得跪在了地上,一張嘴嘰裏咕嚕的把所有的事情都給吐了出來。

    我剛剛好像說過,他是個善良的人,至少是個良心未泯的人。他之所以生那樣的怪病,是因爲他還有良知,還有愧疚之心,還知道什麼叫做內疚和自責。”

    纓娘擡了頭,看着夜空,喃喃地說着:“我回到顏府,

    原本是想要找到我的爹孃,找到顏家被抄的真相。真相找到了,卻是從蘇丙的口中。”

    “真相究竟是什麼”

    “我的哥哥壓根兒沒有貪瀆,他是一個好官,一個清廉的好官。他的罪,在於他的不畏強權,在於他的正直。事情,還得從我哥哥被構陷說起。當時,那位蘇姓官員負責陪同一位頗有家世背景的小姐回鄉,途徑我哥哥的屬地,便在府衙中住了下來。

    一日,那蘇姓官員喝了酒,便藉着酒醉欲要侮辱那位小姐。當時,我哥哥恰好在府中,就趕了過去,將那位小姐給救了下來。蘇姓官員酒醒之後,擔心事情敗露,便想了一個毒計。他先是以賠罪爲藉口,邀請我哥哥和那位小姐一同赴宴,卻吩咐管家在我哥哥和那位小姐的酒水中下了迷藥。

    在趁機侮辱了那位小姐之後,他命管家將我哥哥與那位小姐一同擡入客房之中,造成我哥哥與小姐曖昧的假象。然後,命人點了一把火,生生將我哥哥和那位小姐一同燒死。”

    “我去,這是一波怎樣的操作。佔便宜就算了,還栽贓嫁禍。栽贓嫁禍也就罷了,還謀殺,且一次還是兩條人命。”刑如意連連搖頭:“可我不明白,對方既然已經選擇了殺人,又爲何整出一個貪瀆的罪名來。這豈不是多此一舉,給自己找事兒嗎”

    “是有些讓人匪夷所思,但再仔細想想,也就不覺得奇怪了。那位小姐出身不凡,父親更是朝中要員,若非如此,也犯不着要這蘇姓官員親自護送她回鄉,而小姐回鄉,也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嫁人”

    “既是嫁人,爲何選用這樣的出行方式,難不成這位大官平日裏比較勤儉”

    纓娘搖了搖頭:“並非是那位大官平日裏勤儉,而是這個嫁人與尋常的女兒出嫁又有些不同。那位大官爲自家女兒選擇的夫婿,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家,而是一位身具爵位的爵爺。這位爵爺頗有些脾氣,在沒有見過未婚妻之前,絕不輕易吐口,行下定之禮。”

    “我知道了,這是相親朝中那位大官想要巴結爵爺,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但又知道這位爵爺的脾氣。若是大張旗鼓的將自己的女兒送過去,萬一人家爵爺沒有看中,到時候反而失了自己的面子。所以,他選了一個自認爲還算可靠的人,也就是那個姓蘇的混蛋,讓他以送自家女兒回鄉的名義,祕密的將女兒送到爵爺府上,讓爵爺先相一相。若是相中了,皆大歡喜,若是相不中,就再將女兒偷偷帶回來。這樣一來,就神不知,鬼不覺,自己的老臉也就保住了。”

    “不錯,事情正如夫人你猜測的那樣。”纓娘點了點頭:“那蘇姓官員既是那位大官的親信,自然也知道他的脾氣和他的弱點。他要面子,女兒卻死的這般難看,他肯定不會輕易的讓外人知道,可朝廷命官,並非尋常百姓,好端端的死了,上面肯定會命人調查。爲了遮掩真相,那位官員只能命人掩蓋自己女兒和我哥哥死亡的真相,然後編造了一個罪名,將我哥哥的死變得理所應當。

    所以,我哥哥纔會被抓的那麼蹊蹺,判的那麼奇怪,甚至處斬的那麼及時。在我和我爹孃趕到哥哥服刑的地點時,更是連具完整的屍體都沒有。

    我哥哥官小職微,又不懂得官場之道,就算有人覺得他的案子蹊蹺,也不敢爲他說些什麼。至於我們全家被抄,一方面是那位蘇姓官員,擔心我們起疑,暗中調查哥哥的事情,另外一方面,也是爲了平復那位官員痛失愛女的悲憤,拿我們全家當做獻祭。

    至於我的父母,壓根兒就不是畏罪身亡,而是被他們生生給毒死的。可憐我們顏家,什麼壞事都沒有做,卻落得個家破人亡的悽慘結局。”

    “那張生呢我是說那位改名換姓之後的張家老爺又是怎麼回事他與你們家的事情有沒有關係”

    “有”纓孃的眼睛裏散出一絲恨意:“平白無辜的構陷,若是沒有人證,又如何做得完美。張生就是蘇家找的人證,蘇家也是藉由他的手,完成了對我哥的最終構陷。事成之後,他成了蘇家的女婿,甚至還分得了我顏家的部分財產,搖身一變成了張家老爺。”

    纓娘說着,攥起了拳頭:“是我,是我有眼無珠,引狼入室。若非因爲我,我哥哥也不會在冤死之後還揹負上那樣的一個罪名。我恨,所以我必須要讓他們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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