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老爺走到二姨娘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如兒與你不同,雖做了我的妾氏,可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身子自然也比一般人嬌弱一些。”
“老爺說的是,妾身是小門小戶,跟三妹妹比不得。”
“我不是那個意思。”
“老爺說的是事實,妾身不會計較什麼的。老爺趕緊去看三妹妹吧,若三妹妹真有個啥,老爺豈不是要心疼死。”
“老爺我也心疼你。”
“妾身知道。”二姨娘拿過一旁的衣服,給縣老爺套上。“可要妾身陪着一起”
“不用,我先過去瞧瞧。”
二姨娘低頭沒有再說話。擡頭時,縣老爺已經邁出了門去。原本候在門外的丫頭走了進來,見了二姨娘,嘴角一翹說了句:“這三姨娘倒是個會生事的,但凡老爺進了咱們院子,她就要這裏疼,哪裏癢,總是想着辦法將老爺從咱們院子裏給哄出去。夫人也是,竟也由着老爺去看她。”
“三姨娘是老爺的心尖尖兒,我如何比的。行了,知道你是爲我抱不平,不過這樣的話,以後要少說,若是被人聽了去,傳到老爺耳朵裏,再給人嚼嚼舌根,我這日子只怕更難過。”
“奴婢曉得。”丫鬟福了福:“奴婢也是瞧着老爺走遠了,才忍不住說這些的。”
“傳飯吧,被她鬧的,也只剩下喫飯的心情了。”
“是”
丫鬟又福了福,退了出去。
二姨娘凝眉看着隔壁的院子,嘴角微微向上,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冷笑。
“流血是嗎那就多流點,能流死了最好。”
隔壁三姨娘的院子,縣老爺纔剛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他皺着眉頭,問跟在一旁的丫鬟翠竹:“究竟怎麼回事”
“回老爺的話,奴婢不知。”
“你是夫人的貼身丫鬟,夫人爲何流血,你竟然告訴我你不知道”
縣老爺一臉厲色,翠竹擡頭看了一眼,身子跟着微微一縮。
“這幾日,夫人的胃口一直不大好,奴婢說了幾次,要請個大夫過來瞧瞧,夫人都不讓。昨個兒晚上,夫人很早就睡下了,並無什麼特殊的狀況。今日一早,奴婢端水去給夫人洗漱,剛到門口就聽見夫人似發夢魘的聲音。推門進去,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夫人下身流了很多血。”
“那你還愣着做什麼趕緊去找大夫”
“是奴婢這就去。”
半個時辰後。
“大夫,我夫人怎麼樣”
“從脈象上來看,夫人應該是吃了禁忌之物導致的滑胎。”
“滑胎”縣老爺抓住了大夫的衣襟:“你的意思是,我夫人懷了身孕”
大夫輕咳了兩聲,站起身來,顧不得衣襟還被縣老爺揪着,拱手道:“從脈象上來看,夫人的確懷了身孕,不過日子尚短,夫人與老爺之前未曾發現,也是可能的。”
“我就問你,夫人這胎可能保住”
大夫搖搖頭:“怕是不能了。”
“不能”
“就算老爺將我抓到大牢裏,砍了我的頭,我也還是這句話。夫人的胎已經滑落,莫說是我,就是華佗在世,神仙下凡,也是無力迴天。眼下,能做的就是幫夫人止血,讓胎兒順順當當的滑下來。否則,莫說是胎兒,就是夫人只怕也”
“那你還愣着做什麼,趕緊開藥。”
“老爺抓着我,讓我如何爲夫人看診。這看不了診,我又如何敢給夫人開藥。”
縣老爺鬆了手,有些懊惱的在房中轉來轉去。待轉了幾圈之後,陰沉着一張臉,停在了翠竹的跟前:“昨個兒晚上夫人都吃了什麼,用了什麼”
翠竹一嚇,跪在了地上:“回老爺的話,夫人胃口不好,就吃了一塊點心。”
“點心在什麼地方”
翠竹指了指桌上,上面的確放着一盤桃酥,正中間兒少了一塊兒。
“你給看看,可是夫人喫的桃酥有什麼問題。”縣太爺指了一下大夫。
大夫蹙眉,走到桌前,拿起一塊桃酥,先是仔細看了看,然後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最後用手輕輕掰下一塊兒擱到嘴裏嚐了嚐。
“這是城中膳德坊的桃酥,並沒有什麼問題,想來夫人應當不是吃了這個纔會滑胎的。”
縣老爺聽了,轉回到翠竹跟前,一腳踹到了她的身上。
“你這個死丫頭,往日裏都是怎麼照顧夫人的夫人滑胎了,你居然連個爲什麼都不知道,你還有
臉待在這裏嗎來人啊,把這丫頭拖出去典賣了。”
“老爺,老爺不要啊。”翠竹抱住縣老爺的腿:“夫人這幾日,真的沒有喫什麼不該喫的東西,但凡入口的,奴婢都看得十分仔細。”
縣老爺本是順着翠竹的話往下說的,翠竹卻突然想到了什麼,擡起頭,看着縣老爺道:“桃花丸,夫人臨睡前吃了從如意胭脂鋪買的桃花丸。”
“桃花丸”
“嗯夫人的月事一直不大規律,聽人說這如意胭脂鋪的桃花丸,不僅可以調理女子的月事還能美容養顏,就讓奴婢去買了一些。”
“這桃花丸在哪兒”
“就在夫人的梳妝檯上。奴婢第一次去時,那如意胭脂鋪的掌櫃還不願意賣,說是必須夫人當面纔行。後來,奴婢說是自己喫的,纔買到。”
“去將那桃花丸拿來給大夫看看。”
“是”
翠竹從地上爬起來,小跑着到了梳妝檯前,翻找了好一陣子纔將那盒桃花丸給尋了出來。
大夫一聞,就將眉頭皺了起來。
“如何”
“這應該叫做紅花丸吧”
“紅花丸,什麼意思”
“既叫桃花丸,按說應該是用桃花做的,就算用的不是桃花,也是跟桃有關的東西。可這桃花丸裏卻摻入了大量的紅花。這紅花雖也是一味藥,女子若是經常服用,對於調理身體也是有些好處的,但卻不適用於孕產婦,容易造成滑胎,甚至是大出血。”
“來人啊,去將那個什麼如意胭脂鋪的掌櫃給我帶來。”
“老爺”大夫看着手中的桃花丸,猶豫了一下勸阻道:“此事,怨不得人家掌櫃吧。人家掌櫃的說了,必須要見到夫人,才能賣這桃花丸,這且桃花丸尋常女子服了的確能達到美容養顏,甚至是調理身體的作用。可偏偏,這丫鬟說是給自己喫的,夫人又不曉得自己懷了身孕,這纔有今日之禍。”
“說是桃花丸,卻用了大量的紅花,我家夫人有今日之禍,如何與這掌櫃的沒有干係。倘若這掌櫃賣的真是桃花做成的東西,我家夫人何至於如此。”
大夫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默默低頭做事,免得這個不講理的縣太爺日後再找自個兒的麻煩。
當林虎與柳生接到縣老爺的指令,說讓他們去抓刑如意的時候,兩個人不由相互看了一天。林虎更是耐不住想要去縣老爺跟前爲刑如意說幾句話,卻被柳生私下扣住了手臂。
“這叫不叫禍從天降”
當刑如意得知柳生與林虎的來意之後,回頭問了狐狸一句。
狐狸輕勾右側脣角,說了句:“你不找麻煩,麻煩卻來找你,看來這永安城,咱們是住不得了。”
“說的也是,我八成跟這個地方不合。”刑如意皺皺鼻子:“若我被那個糊塗的縣太爺給抓進大牢,夫君可願救我”
“那是自然”狐狸點頭,看向刑如意的眸光裏含着一片溫柔。
林虎禁不住搓了搓胳膊,說道:“殷先生,殷夫人,好歹二位跟前還站着官差呢。咱們這麼大刺刺的說着去牢獄當中救人是不是有些不妥。且不說如意會不會被老爺給關進去,就算關進去了,咱們也不會坐視不理,定會爲如意奔走。”
“你若不說,我倒忘了,我這跟前還站着兩位官差呢。”刑如意將手一伸:“兩位大人可要將如意捆綁起來”
“我知道你氣我們,氣我們聽着縣老爺的話前來帶你。可是如意,我們是府衙裏聽差的,縣老爺發的話,我們也不能不聽是不是但我林虎可以當着你的面發誓,倘若這個縣老爺當真糊塗到隨隨便便就要給你按下一個罪名,我寧可拼着這個倒黴的捕快不做,也要跟你家相公一起救你出來。”
“得,有你這句話便成了,也不枉我之前那麼幫你。”
刑如意彈彈衣裳上的土,指了指府衙的方向,說了句:“走吧”
“不帶東西嗎”
“帶什麼”
“你鋪子裏的桃花丸啊。”林虎瞪大了眼睛:“我雖不懂你這桃花丸是什麼,但我相信如意你的爲人。你既管這東西叫桃花丸,其中主要的成分必定是桃花,而不是那個糊塗大夫說的什麼紅花。若不是那個大夫眼瞎,就是你賣出去的桃花丸被人掉了包,讓你生生背下了這個黑鍋。你帶着自己鋪子裏的藥,纔好爲自己證明啊。”
“聽你這麼一說,我竟覺得頗有些道理。”刑如意轉身,衝着狐狸伸出了手。
一盒尚未開封的桃花丸,被狐狸輕輕擱在了刑如意的掌心裏。
“可要我陪着去嗎”
“不必,這種小意外,爲妻搞的定。”刑如意衝着狐狸眨巴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