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如意胭脂鋪II >第166章 溜肝尖(6)
    “你,喜歡喫肝嗎?”

    “我……不喜歡。”

    “爲什麼?”

    “爲什麼?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爲肝的味道和口感都不太好。”

    “肝是什麼味道?”

    “我形容不出來,有點腥腥的,而且口感很怪,尤其當那股味道在口腔裏蔓延開的時候,我會有一種情不自禁想要嘔吐的感覺。總之,難以下嚥。”

    “你,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大概……是天生的。”

    “人,生來是不會辨別味道的。”婆婆陰沉的目光落到了熟睡的女嬰身上:“夫人難道沒有想過,你不喜歡肝的味道,是因爲小的時候吃了太多的肝嗎?”

    刑如意一怔,然後點了點頭:“也許你說的對,但我不記得了。”

    “那夫人還記得什麼?例如小時候喫的某種食物,而現在不想喫的。”

    “血,豬血。”刑如意皺眉:“很模糊的記憶,我也不知道是否準確。”

    在刑如意的腦海中漸漸出現一座房子的輪廓,那是記憶中小時候的家。院子裏種着一棵很大的梧桐樹,夏天來臨的時候,它密密的枝幹會形成一個天然的遮陽棚。蟬鳴此起彼伏,伴隨着暑期的燥熱。

    廚房,也是小小的,牆面是用青磚和土坯以及泥巴混合而成的。下雨的時候,雨水會順着一層層的青色瓦片流淌下來,落到門前的石板上,飛濺出一朵朵的水花。父母很忙,忙着地裏的農田,忙着家裏的營生,還要忙着賺錢。

    記不清是什麼原因,有段時間,父親總是端回一盆盆新鮮的豬血。血,是那種暗紅色的,黏糊糊的,湊近了能夠聞到一股特別的味道。每當父親端回新鮮的豬血,母親就會放下手頭的活計,繫上用碎布拼接而成的圍裙,鑽到廚房裏將豬血熬成血塊,等它冷卻凝固後再端出來給她喫。

    刑如意仔細回想了一下,記憶中的豬血好像是沒有味道的。

    現在,她打從心底抗拒這種東西,哪怕是在出去喫鴨血粉絲湯的時候,她也會下意識的將裏頭的鴨血挑出來。

    那麼,肝呢?

    小的時候,她是不是也像喫豬血一樣吃了很多的肝臟。畢竟,在那個物質很是貧乏的童年,這些東西,在長輩們的眼中都是極好的營養品。

    刑如意費勁的想了一陣子,卻沒有搜索到任何與肝有關的記憶。她想,興許她真的是天生就不喜歡這種東西的人。

    婆婆眯着眼睛看她,似乎是想要深入她的腦海,找到可以證明她剛剛那句話的東西。

    刑如意微轉了一下頭,錯開婆婆的眼睛,問:“婆婆你……還記得阿廣的爹是怎麼死的嗎?我的意思是,官府有沒有說明,阿廣爹胸前的那個血窟窿是什麼造成的。”

    “利器。”婆婆輕輕吐出兩個字,將目光移到了那個叫做阿廣的年輕人的身上:“利器這兩個字是官府說的,至於這個利器是什麼,官府的人沒有明說,我們也沒敢細問。我們只知道,阿廣爹的肝也沒有了。”

    “又是肝?”

    “是的,又是肝。”婆婆閉了下眼,表情裏透出一些微微抗拒的意味。“事情傳出去之後,大家夥兒都覺得有些害怕。人死了,沒什麼,可人死了,肝被挖走了,這就有些不大尋常了。私下,大家都在悄悄的傳,說鎮子上出了妖怪,除了一個專門挖人心肝的妖怪。就在大家夥兒私下議論,還沒有議論出一個結果的時候,鎮子上又發生了一件更爲奇怪的事情。”

    “是又有人的肝被挖走了嗎?”

    婆婆搖搖頭。

    “因爲接二連三的命案,鬧得整個鎮子都不安生。那陣子,大家夥兒就連睡覺都是要睜着半隻眼睛的。

    那天,有風。風將家裏的窗戶都吹的吱吱嘎嘎,讓人聽了,有些害怕,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

    天,剛矇矇亮時,大家夥兒就被一陣奇怪的聲音給叫了起來。那是馬蹄和鈴鐺摻和在一起的聲音。鈴鐺不是清脆的那種,而是悶悶的,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一樣。

    孩子他爹先起的。起身之後,先去敲了敲孩子的門,確認他們沒有什麼事情之後才又返回房中,將衣裳給穿戴整齊。後來,我也起了。因爲惦記着那個聲音,就忍不住走到大門那裏看了看。透過門縫,能夠看到外頭空曠的路,路上什麼都沒有。就在我鬆了口氣,想要返回房中的時候,我聽見隔壁有人咿了一聲,緊跟着是開門的聲音。”

    “是看到了什麼嗎?”

    “一包東西,熱乎乎

    的,就放在門口。”婆婆繼續道:“我是聽見隔壁的聲音纔將門打開的。打開之後,就看到了那樣東西。它,擺放在門的正中間。我俯身查看的時候,聞到了一股香味兒,肉的那種香味兒。緊跟着,我又聽到了隔壁說話的聲音。他說,這菜是誰家送的?我伸手一碰,感覺熱乎乎的,打開一看,的確像是菜,被兩層紙包裹起來的菜。最裏面的那層是油紙,常用來包肉食的那種。”

    婆婆伸手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

    “還沒等我看清楚那是什麼菜,就聽見隔壁驚叫一聲,接着是什麼東西被摔在地上的聲音。我擡頭,還沒看清楚隔壁鄰居的表情,就聽見了他的咒罵聲。他說,那個要死的,居然送這種東西過來。

    我問,是什麼?

    他說,是肝,熱乎乎的,被做熟的肝。

    我的手一下子就鬆了。

    耳朵裏聽見啪嘰的一聲。

    隔壁鄰居聽見聲音跑了過來,待看清楚地上的東西之後,說了句:怎麼你家也有,還跟我家的一模一樣。

    那天,我們鎮子上的人幾乎都收到了這樣一份做熟了的肝。”

    “報案了嗎?官府的人有沒有去調查?”

    “報案了,就連縣老爺都頂着一雙還沒有睡醒的眼睛坐着轎子來了。可查來查去,什麼都沒有查清楚。鎮子上剛剛發生了命案,死者都被挖去了肝。現在,我們門口又都被擺放了一份用肝做成的菜。儘管,那道菜的味道很香,可大家夥兒誰都不敢嘗一口。”

    “是丟失的肝嗎?”刑如意小聲的問,可心裏卻認爲不可能。

    “不知道,也許是,也許不是。府衙裏的仵作驗不出來。縣老爺只說人的肝沒有那麼大,也沒有那麼多,做不了這麼多的菜。可當我們問縣老爺,這些東西是從哪裏來的時候,縣老爺自個兒也說不清楚。

    打從那天之後,鎮子上的人對於【肝】這個字越發的諱莫如深,飯館兒裏與肝有關的菜餚也都一併給撤了下去。那個字,彷彿是一個詛咒,誰提了誰就會倒黴。”

    “那件事發生沒多久,我們就聽說了王鬍子家的事情。”被叫做阿廣的那個年輕人接過了話頭:“我們聽說王鬍子盜了一個狐仙的墓,還拿走了狐仙的東西。我們懷疑,王海和我爹的死都是狐仙做的。你想想,這王海是個孩子,我爹又是一生與人爲善的性子,旁人如何會無緣無故的殺死他們?就算我爹和王海倒黴,被兇手給看上了。殺了也就殺了,爲何還要挖去心肝?能夠做下此等事的也只有山裏的那些東西了。”

    “你們可有去找王鬍子?”

    “去了!不光我去了,我們好多人都去了。結果那王鬍子一聽,不僅沒有絲毫的愧疚,反而態度囂張,只說讓我們拿出證據來。我們自然沒有證據,鬧了一陣兒之後也就散了。又過了一陣子,王鬍子突然拎着一隻狐狸到了街上,說狐仙被他給捉住了。不等我們回過神兒來,那狐狸就被王鬍子給……”阿廣抿了一下嘴:“再往後,就是王鬍子家發生的那些事情了。”

    “滿孃的夫君又是怎麼回事兒?”刑如意追問:“盜匪的事情,是發生在什麼時候?”

    “這事兒我知道。”沉默了許久的書生站了起來:“應該是在王鬍子殺了狐狸,他家大兒子夭折那段時間。因爲消息是慢慢傳開的,所以咱們也弄不清楚是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只知道鬧的最兇的就是那段日子。

    王鬍子殺狐狸的時候,鎮子上好多人都去看熱鬧。那狐狸,與一般的狐狸不一樣,看見王鬍子拿刀也沒有掙扎,只是將咱們這些人都給看了一遍。那眼神,讓人覺得心裏發毛。王鬍子自己也害怕,殺死狐狸的第二天,王鬍子家的大門就上了鎖,直到他大兒子夭折他纔再次露面。就在這段時間,我們聽到了關於盜匪的事情。有人說,是王鬍子霸佔狐仙金銀財寶的事情被盜匪給知道了,所以盜匪纔會四處洗劫村莊,爲的就是找到王鬍子,找到王鬍子藏下的東西。”

    “你覺得是真的嗎?”

    書生搖搖頭。

    “那些盜匪你們見到了嗎?”

    書生又搖了搖頭。

    “沒有!鎮子上,好像只有滿孃的夫君見到了,所以他才被殺死。”

    “不合理!”刑如意沉吟着:“既然是洗劫的盜匪,怎麼可能只去洗劫滿娘一家。況且你們剛剛說了那麼久,我都沒聽見滿娘吭聲。這說明,滿娘也是沒有見過盜匪的,她知道的,只怕與你們聽說的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她的夫君見到了盜匪,然後被追殺了。”

    刑如意話音剛落,院子裏所有人的目光就不約而同的凝聚到了滿孃的臉上。

    滿娘咬了咬脣,低眉道:“我的確沒有見過盜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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