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如意胭脂鋪II >第215章 歡顏(11)
    劉阿婆出殯那天,正好是滿城白雪消融的日子。

    這老話說的好,下雪不冷,化雪冷。街上冷冷清清,連半個人影兒都看不到。對面賣酒的鋪子,只開了小半扇門,小夥計靠在門柱上吸溜鼻子,眼睛時不時的往胭脂鋪裏瞄。刑如意捧着暖爐,衝小夥計笑。小夥計忙得低頭轉身,冷不防腳下打滑,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刑如意想忍,卻沒忍住笑出聲來。

    “別瞄了,我家小喜鵲不在,一早就出去了。”

    “誰說我看喜鵲來着。”小夥計趴在地上,將臉扭到一旁。

    “不是看喜鵲,那是看我了?”刑如意眯了眼:“我知道我長得好看,可我已經有夫君了。”

    “我知道,我也不是看你。”小夥計嘟囔了兩句,有些狼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不是看我家小喜鵲,也不是看我這個美貌的老闆娘,那是看我店鋪裏的胭脂水粉?”刑如意騰出一隻手來拖住下巴:“說吧,你瞧上了那個,我送你。”

    “沒有!我也沒有瞧你店裏的胭脂水粉。”小夥計快速的說着,轉身進了酒鋪,且將那半扇開着的門也給掩上了。

    刑如意有些無趣,盯了酒鋪一會兒,便將目光移到了別處。

    鞭炮聲,從東邊而來,越發清晰。刑如意起身,走到鋪子外面,朝着聲音來處看去。

    一隊出殯的隊伍正在緩緩靠近,不知是不是因爲放鞭炮的緣故,那隊伍前似籠着一層白霧。快到胭脂鋪門前時,一個嬌俏的影子突然從出殯的隊伍裏衝了出來,打眼一眼,竟是一早就跑出去看熱鬧的喜鵲。

    “晦氣,晦氣,姐姐怎麼這個時候出來了。”

    喜鵲跑到刑如意身邊,推搡着將她帶回了鋪子裏。

    “是劉阿婆?”

    “除了她還能有誰。”

    “可我記得劉家的祖墳不在這個方向啊。”

    “是不在這個方向。若是正常出殯,走那邊的城門即可,可劉家的人說了,說這劉阿婆死的有些蹊蹺,擔心她陰魂不散,惹得家宅不寧,所以找了風水先生過來,讓劉家人擡着劉阿婆的棺木繞城內一週。完了,纔出城下葬。”

    “這個說法倒是頭一回聽說。”刑如意摸了摸鼻子:“對了,你不是瞧熱鬧去了,怎麼從人家出殯的隊伍裏衝了出來。”

    “是去看熱鬧啊,但是走着走着不知道怎麼就走到了隊伍中間。我一直想要出來的,可擡棺送葬的人太多,我一直沒找到機會。這不,走着走着就走到咱們胭脂鋪門口了。我一看到姐姐,就什麼也顧不得了,硬是從裏面擠了出來。”

    喜鵲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頭一陣騷動,緊跟着是個中年漢子的聲音。

    “落地了!棺材落地了!快!快擡起來!”

    接着,又是一陣亂糟糟的聲音。

    在民間有一種說法,說是棺材沒有入土前,在擡的路上是不能碰觸地面的。說是死人在入土前一旦吸收到地氣,很容易發生古怪的事情。活人一旦嚥氣,就必須要移到牀板上,牀板下面要用長凳子墊着。入殮前後,棺木同樣要擱在長凳子上,不能接觸地面。

    “這好端端的,棺材怎麼掉地上了?”喜鵲墊腳向外看着:“這不能啊,我看的很清楚,劉家找的擡棺匠人都是五大三粗的那種,一看就是特別有力氣的,不至於才走這麼點兒路就把棺材撂地上了呀。”

    “不是匠人的事兒。”

    刑如意抱着暖爐,往門口移了移。

    此時,裝有劉阿婆的棺木正安靜的側翻在距離胭脂鋪幾米遠的路上。如喜鵲所說的一樣,劉家找來的擡棺匠人都是體格強壯,且正當壯年的漢子,可無論這羣漢子怎麼使勁,那側翻在一旁的棺木就是紋絲不動。原本躲在各自鋪子裏看熱鬧的那些人,

    瞧見這一幕也都紛紛打開了鋪子門涌了過來。

    “你說,這劉家怎麼淨遇見蹊蹺的事情?”

    “就是呀,就是呀。這劉家滿共兩個兒子,可這兩個兒子都死的不明不白。這劉阿婆就更是稀罕了,先是莫名其妙的懷了個孩子,現在又莫名其妙的死了。依我看,這劉家啊,怕是招惹了什麼不該招惹的東西,所以纔會這麼倒黴。”

    “噓,大冷天兒的別說這麼滲人的話。”

    “瞧你這膽子,害怕還敢出來看,你就不怕天黑之後,這劉阿婆從棺材裏爬出來找你去。”

    “找我做什麼,要找也是找你。”

    “找我就找我,我正好問問她這劉家到底咋回事兒。我可不像你一個賣假藥的,虧心事兒做多了,走到哪兒都擔心被小鬼給纏住。”

    最後說話的這個是名屠夫。寒冬臘月的天氣,別人恨不得多裹兩層棉襖,這屠夫竟赤膊穿着一件短衣。腰間,彆着一把殺豬用的刀,刀刃泛着白光,刀柄卻已經被豬血染成了別的顏色。

    刑如意聽着外頭那些嘰嘰喳喳的討論聲,搖搖頭,將暖爐塞到喜鵲懷裏,扯過掛在旁邊的一件白底青花的斗篷,走了出去。

    這時,負責主事的那名風水先生正在給劉阿公以及旁邊看熱鬧那羣人解釋,說是冰雪消融,道路溼滑,擡棺的人一不留神這纔將棺木給摔到了地上。他一邊解釋,一邊招呼着讓劉家人也上前幫忙。可那棺木就像是被地面給吸住了一般,無論衆人怎麼使勁,都擡不起來。

    這家中辦過喪事的人都知道,這出殯跟迎親是一樣的,都是看好時間的。錯過了出殯的時間,那可是大忌諱。

    洛陽城雖不是鄉下,可這城裏的人一樣迷信,對於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也很相信。尤其得知劉阿婆死亡真相的劉家人,這會兒更是心急的不行,唯恐錯過下葬的吉時,再給自家帶來什麼厄運。

    “你們這麼擡是擡不起來的。”刑如意走到棺木前,站住。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們就擡不起來。”劉家一個晚輩後生站了出來。

    “哎呀呀,你這麼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怎麼也跑出來湊這個熱鬧。趕緊回去,趕緊回去,若是衝撞了,只怕後悔也都晚了。”負責主事兒的風水先生倒是個心善的,見刑如意挺着大肚子,忙跑了過來。順帶着,還將一疊符咒塞到了她手裏:“聽我的,趕緊回去,到家把這符咒燒成灰,化到水裏,沐浴更衣,去去晦氣。”

    “多謝!只是眼下我還不能回去。”刑如意看着那名主事:“我若是回去了,怕是今日會有更多人遭殃。”

    劉家大郎媳婦是認得刑如意的,她原本低着頭站在隊伍裏,見事情僵持不下,這才抿着嘴走了出來:“掌櫃方纔所說可是認真的?”

    “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自然不像。”大郎媳婦扯了扯脣線,本想客套的笑一笑,忽得想起她今日的身份,忙將那笑容給掩了去。轉身,走到劉阿公面前,俯身,低頭:“那位是如意胭脂鋪的刑掌櫃,婆婆出事那天,兒媳本是請了她來給婆婆看病的,沒曾想……那院子就是這位刑掌櫃幫忙的,依兒媳的意思,不如就讓刑掌櫃幫着看看。這時辰,可是不早了。”

    劉阿公略微思索了一陣兒,點點頭,走到刑如意跟前:“方纔聽掌櫃說,這般擡棺是不行的,敢問掌櫃,我家老婆子這棺木要如何才能擡起。”

    “有香嗎?”

    劉阿公給大郎媳婦遞了個眼色,大郎媳婦轉身進了送葬的隊伍,沒一會兒就拿了許多香出來。

    刑如意接過香,心念微動,那香便點燃了。隨後,她拿出之前主事塞給她的符紙,點燃了擱在棺木前,自言了幾句,接着又在棺木四周轉了三圈。

    一陣風,不知從何處而起,將路邊的積雪都捲了起來,自上而下,落在棺木蓋上。

    四周,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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