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如意胭脂鋪II >第219章 桔梗(2)
    袁老爺醒來,是在一間密閉陰暗的窄室內。

    這間密室,沒有窗戶,也沒有一絲光,有的只是一牀泛着潮溼臭味的破棉絮。

    這是怎麼回事?

    袁老爺在密室內轉悠了好幾圈,他摸到了鐵門,卻沒有辦法將其打開。他喊過叫過,但卻沒有人迴應他。最後,他抱着腦袋,摸索着坐回了那牀破棉絮上。

    他仔細地回憶着,回憶着究竟是哪裏出了岔子。

    他與往常一樣,很早就出了門。然後他去了那間新置辦的小院子,吃了嫣紅爲他精心準備的早點,隨後與往常一樣去了布莊。盤貨,理貨,清算各種賬目,一直忙到晌午。午飯,也與往常一樣,是夫人遣她身邊的丫鬟銀珠送來的。三菜一湯,都是他習慣的口味,只是他有些喫膩了。

    待銀珠走後,他將那些午飯給了店裏的小夥計,換了身衣裳又去了小院子。

    嫣紅是打從那邊兒來的,做的飯菜也都是典型的男方口味,偏甜,但他覺得新鮮。喫過飯,他在嫣紅那邊小睡了會兒,起牀後便又趕回布莊……他想起來了,就在他走出小院子不久,腦後就捱了一悶棍,眼前一陣晃悠後,兩眼一抹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疼痛還在,只是方纔緊張,給疏忽了。

    是綁架嗎?

    袁老爺站了起來,摸索着找到了那扇被鎖死的鐵門,然後用力拍打:“我知道你想要錢,你放心,只要你不傷害我,你要多少錢我都給。”

    一陣笑聲,隔着鐵門傳來,那笑聲詭異陰森,宛若夜梟。

    “若我想要的不只是你的錢呢?”

    “不只是我的錢?”袁老爺感到了恐懼,他戰戰兢兢的問:“那你還想要什麼?我的布莊嗎?”

    “我想要你的命!”

    鐵門“哐啷”的響了一聲,袁老爺嚇得跌坐在了地上。地上溼膩膩的,像是長滿了厚重斑駁的青苔。

    “你究竟是誰?爲什麼想要我的命?我只是個普通的布莊老闆,我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沒有嗎?”一束光,從外頭透了進來。

    袁老爺擡頭,看見鐵門上有兩個手腕大小的窟窿,透過那兩個窟窿,他看見了那束火光,同時也看見了窟窿後面那雙猩紅的眼睛。

    “鬼……鬼呀……”

    袁老爺哀叫一聲,雙眼一翻,竟暈死過去。

    如意胭脂鋪內,刑如意將沖泡好的荷葉茶奉到袁夫人的跟前。袁夫人盯着茶水裏那碧綠的荷葉,有些出神。

    “這荷葉竟像是新採下的一般。”

    “用了些特殊的保存手法。”刑如意眯眼笑着:“夫人嚐嚐,看是否還能品出荷葉的清香來。”

    “這清香我已經聞到了。”袁夫人也露出一抹淺笑來:“小時候,我常跟爹孃膩在田裏。地頭是一塊很大的水塘,水塘裏種滿了荷葉,到了荷花開的時候,我常常都會跑進去。爹孃老訓我,擔心我被掛傷或者摔到水塘裏。我娘,也喜歡用荷葉做各種喫的,有荷葉飯,荷葉叫花雞,還有像掌櫃這般,用荷葉做成的茶。只是色澤不如掌櫃這杯子裏的好。”

    “色澤雖好,卻終究只是個賣相。袁夫人母親做的,不光是茶,還是心意。”

    “是孃親的味道吧。”袁夫人捧着茶盞飲了一口:“我娘做的荷葉茶,入口很澀,後味還有些泛苦。小的時候,我並不喜歡喝,甚至還有些討厭。後來長大了,想喝,也喝不到了。”

    “怪我,本想着這荷葉茶最是符合夫人您的口味需求,卻不想喚起了夫人的一些傷心往事。要不,我讓喜鵲給夫人換一杯?”

    “也不算什麼傷心事,反而回憶着,有些幸福的感覺。”袁夫人擱下茶盞:“不瞞夫人,我已經很多年都沒有想起過他們了。”

    “不想也好,免得傷心。”

    “不是

    的。”袁夫人搖搖頭:“是我太執着於做袁夫人,而忘記了做女兒。”

    “夫人嚴重了,人的情感就那麼多,很難同時兼顧的。再說,這父女之情,母女之情,本就是擱在心裏的,若是時時想起,反而惹得兩位老人牽掛不是?”

    “多謝掌櫃,只是錯了終究是錯了,我自個兒知道我不是一個好女兒。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大概也還不是。我虧欠他們的,今生今世都還不清了。”

    “父母跟子女之間講究的是緣分,不是債務,夫人方纔的那些想法可萬萬要不得。”刑如意說着,給喜鵲使了個眼色,喜鵲麻溜地將桌上的荷葉茶都給撤了去。很快,就換上了香甜的桂花茶。

    袁夫人瞧着,一動未動。靜默半響,纔開口道:“我來,是有求於掌櫃的。”

    “夫人進門是客,若有如意能幫得上忙的,如意一定竭盡全力。”

    “多謝掌櫃,只是——”袁夫人停頓了一下,才又繼續道:“我這臉上有些東西,不知刑掌櫃可有法子將它遮掩起來。”

    “東西?”

    “嗯!”袁夫人猶豫着,將自己垂在臉頰一側的頭髮撩起。那下面,是一塊像是被蚯蚓爬過的皮膚。

    “這是——”

    “燒傷。”袁夫人將手放了下去:“很多年前留下的。在來如意胭脂鋪之前,我也找過許多的大夫,嘗試過許多的方法,卻都不管用。後來,我認識了四娘,從她口中知道了如意胭脂鋪,知道了掌櫃的名字。她看着我臉上的這些傷疤,說洛陽城裏只有掌櫃纔有辦法幫我。”

    “四娘?”

    “是!四娘她說,她與刑掌櫃是極好的朋友。”袁夫人看着她:“我來過幾次,可這裏都沒有開門。問了附近的人,他們都說,這如意胭脂鋪的掌櫃回家省親了,至於什麼時候回來,也說不準。今個兒再來,也是聽見了消息纔過來的。”

    “我的確纔剛回來不久。”刑如意吸了口氣:“四娘可曾與夫人說過,她會去哪裏?”

    袁夫人搖搖頭:“四娘離開洛陽時,我並不知道。若是知道,必定會去送她的。”

    刑如意嘆了口氣,將四孃的事情暫且擱到一邊:“夫人臉上的傷,方便講嗎?”

    “既來找了掌櫃,便也沒有什麼可瞞着的。”袁夫人正了正身子:“那是在我與老爺成親的第三年。那年,我們開了第一家屬於自己的袁記布莊。店鋪很小,也沒有多餘的銀錢去請打理的夥計,所有的一切都要靠我們親力親爲。很辛苦,也很開心。可意外,往往都是不期而至的。那天,存放布匹的倉庫不知道爲什麼失了火,老爺不在,我心急之下,便迎着大火跑了進去。那時候,我只想着將裏面還沒有燒着的布匹都給拿出來,全然忘記了自己的安危。再後來,火滅了,我的臉上,身上卻留下了被大火灼燒過的痕跡。”

    “一定很疼吧?”

    “忘記了。”袁夫人眼神淡淡的:“我只記得,老爺整日守在我的牀前,不停的與我說話。他說他那天不該出去進貨,若他在的話,一定會攔着我,不讓我進倉庫的。他還說,布匹沒了我們可以再買,銀子沒了,我們可以再賺,大不了一切重新開始。可若是我沒了,他要店鋪做什麼,要那些布匹和銀兩又做什麼。”

    “袁老爺說的很對呀,在夫人與布匹之間,他一定是會選擇夫人的。”

    “若是能夠重新選擇一回的話,我也一定會選擇我自己。”

    “夫人您……”

    “那些日子,老爺待我很好,他總是很細心的給我敷藥,換藥。每一次換藥,他都小心翼翼的唯恐傷到了我。好幾次,我看到他額角都滲出了汗。那時候,我覺得,無論我爲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可幸福的時光,往往也都是短暫的。在牀上躺了大半年吧,我的那些傷口終於慢慢癒合了。我以爲,我們又可以像從前一樣幸福快樂的生活,可漸漸的,我就發現有些事情不大對勁。”

    “不大對勁?”

    “臥室裏的銅鏡沒有了,不光沒有了銅鏡,家中所有能夠照見影子的東西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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