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來到狐狸洞前,卻見洞口被密密麻麻的藤蔓所遮擋。他擡手,想要將那些藤蔓拂去,想了片刻,又將手落了下來。
“如意,將洞門打開。”
“這是你的狐狸洞,你想要打開便打開了。”
“你錯了,這不是我的狐狸洞,而是我們的狐狸洞。如今你用藤蔓掩門,我若是強行打開,豈不是讓你生氣。”
“你怕我生氣嗎”
“我若不怕,爲何站在這裏”
狐狸洞內,刑如意抿了抿脣,走到洞口,隔着那些藤蔓看向站在洞外的狐狸。她似乎從未用現在的這個距離仔細地打量過他。比起幼年在鎮子上初遇他時的情形,他瘦了。淡青色的袍子穿在他的身上,清風拂衣,身形顯得越發孤寂。
他是青丘九尾狐,即便大雨滂沱,想要雨不沾身,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可他,身上有着明顯的淋雨的痕跡。
他是想要她心疼嗎
她背過身去,很不爭氣的承認她的確有些心疼了。
她計較他心裏裝着另外一個自己,他何嘗又不是在兩個她之間輾轉糾結。
殷元曾經說過的那些話,全都回蕩在耳邊,她用力握拳,最後緩緩鬆開,自言自語的說着:“我這是跟上輩子的自己喫的哪門子的醋啊。莫說狐狸,就是民間的那些尋常百姓,也有死了原配另娶的,若那男人心裏沒有半點兒原配的影子,說明他是無情無義的,就算再好,也嫁不得啊,因爲誰都不知道意外那天來,誰都想在自己喜歡的人心裏留下點兒東西。刑如意,你的運氣已經夠好了,你所嫁的這個男人,無論前世今生,心裏裝着的始終都是你。過去的你,已經離開了,現在的你,又何必爲了這些根本不需要計較的東西來犧牲兩個人好不容易纔能相守的日子。”
自個兒勸自己,刑如意以前也做過,但從未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將自己勸的心服口服的。重新轉過身去,卻看見那個站在狐狸洞外的男子想要離開,她一生氣,一跺腳,揮開藤蔓直接衝到了他的跟前。
“明知道我在生氣,你就不能多說兩句好話嗎女人是要寵的,要哄的,真不知道你以前都是怎麼跟人過日子的,以前的我,對你的要求是有多低。我不管,我現在很生氣,你得哄我,得說好聽的哄我。”
狐狸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刑如意的面前,目光繾綣,深情似海。
“我將那圖中的人換了。”
靜默半響之後,狐狸將那張照片拿了出來。照片中的女子赫然就是站在面前的刑如意,一顰一笑,皆是她現在的模樣。
“傻瓜,我只是生氣而已,有沒有讓你換。再說了,你換什麼換啊,這裏頭的不也是我嗎雖說奇怪了些,可我總不能嫌棄自己吧。”
“你不生氣了”狐狸小心的問。
“你若早這麼哄我,我早就不生氣了。我知道,我現在有些小脾氣,也是在使性子,可你我才成親不久,你又總是有意無意的疏遠我,我心裏難受。”
“我知道。”
“殷臣司,我喜歡你”刑如意突然表白,然後衝到他的懷裏:“我們做對兒真正的夫妻好不好”
狐狸身體一僵,“有件事,我想先告訴你。”
“我們有孩子。”
“我知道啊,殷元唄,明明年紀比我大,卻整日叫我狐狸孃親。這外人一看,就知道我是繼母。”
“不是殷元,是我和和以前的如意生的。”
狐狸本以爲刑如意會跳腳,會生氣,卻沒想到她竟像是得了什麼寶貝一樣的興奮起來。
“真的假的,是男是女,長得像你呀還是像我”
“他們是雙生子,一男一女,長得既像我,也像你。”
“太好了,我之前還擔心,擔心跟你成親之後很快就要做孃親。畢竟畢竟你是你們青丘九尾一族一千多年以來的唯一單傳,我若是不生,豈不是對不起你們殷家的列祖列宗,可若是生了,我又擔心我自個兒做不好那個孃親。現在好了,夫君有了,兒女也有了,我只要安安心心做你的娘子就好了。”
“你真是這麼想的”
“當然是這麼想的,你不是讀心術嗎我此時說的是真是假,你還分辨不出嗎他們,也是我的孩子啊。雖然我不記得了,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做一個孃親,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他們,不會叫他們委屈的。”
“他們很好,你見了就知道了。”
“那還墨跡什麼啊,趕緊帶我去見他們。殷臣司,臭狐狸,壞師傅,我轉世爲人這麼些年,就沒見過像你這麼不靠譜的爹。整日的只想着追娘子,完全忘了自己還有兩個孩子。更可惡的是,我們成親這麼久,你居然都沒有帶他們來見我。他們會不會以爲是我不喜歡他們,會不會把我當成戲文裏那些惡毒的後孃啊。完了完了,我要怎麼解釋纔好。”
“放心,他們不會怪你的,他們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殷臣司”刑如意用力在狐狸胸口戳了戳:“你還有沒有良心了就因爲孩子們懂事,你就可以忽略他們,你就可以不懂事嗎氣死我了,我怎麼會喜歡上你,怎麼會嫁給你,怎麼會做你的娘子嘛。”
“因爲,我值得。”
“狐狸都是這麼自戀,這麼不要臉的嗎”
“狐狸只是在你的面前這麼自戀,這麼的不要臉”狐狸一笑,伸手抱住了刑如意:“我剛剛說的這些,算是在哄你嗎”
“”
“這是什麼”
“鴛鴦醋,母后送來的。”
“好喝嗎”
”不知道,回頭我們一起嚐嚐。”
剛剛停下的雨,這會兒又下了起來。狐狸伸手,一把傘出現在手中,將他二人給罩了起來。
一百五十年後
人間三月,桃紅梨白,地府裏頭卻一如往常,只有那灼灼的彼岸花,開的絢麗無比。
一紅衣女子坐在城頭,遙見路的盡頭,緩緩走來兩人。男女皆是白衣白髮,女子五官清麗,尤其那雙眼睛,生得竟與她一模一樣。男子氣質如仙,生得更是俊俏無比,單是看着,就覺得賞心悅目,養眼的很。
她輕輕躍下城頭,衝着他們擺擺手,輕笑着問:“來了。”
“來了。”女子亦笑着回答。
百年之後,她終於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紅衣是白衣的一縷魂,白衣卻是紅衣流放在青丘的二魂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