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既有了新的嫌疑人,就該提過來問問。興許,問着問着,就把這連殺兩人的兇徒給問出來了。沒等到傳喚張喜的人回來,這遍尋不着的目擊證人倒是出現了。
這個目擊證人,不是南王村的,而是隔壁東王村的。此人,因患有暈眩之症,只喜歡在陰雨天和晚上出門。案發當晚,他正巧來南王村辦事,稀裏糊塗的就成了命案現場的目擊者。
“你都看到了什麼?細細說來。”
“我是來南王村走親戚的。”那人不好意思的低了頭:“我打小就有個毛病,不能見太陽,一見太陽光就頭疼,腦袋暈。我爹孃說我是轉世投胎的時候這時辰沒選好,雖投了個人胎,卻依舊生了個鬼身,只能在陰雨天或者晚上的時候出門。所以,我走親戚,多半也是選在晚上。”
常泰點點頭,表示他說的這個情況,稍後會派差役前去核實。
“我爹是個獵戶,常年在山裏行走。這不,前幾日剛得了一些皮毛,尋思着天涼之後可以做些禦寒的衣物。我娘是被我姨母給帶着長大的,這我們家裏有的好東西,她都會惦記着分給我姨母一份。正好,我那小表弟身子骨弱,我就依着我孃的吩咐,從那些皮毛裏選了些給他送過來。那些新送過來的皮毛現在還在我姨母家的院子裏掛着,因爲是新的,需要多晾曬幾日去去味道。”
“這些情況,我們都會派人去核實,你說說你見到的兇手的情況。”
“我只是覺得那人有些可疑,並不能肯定,他就是兇手。畢竟,那張家祠堂我是沒有去過的,我也沒親眼看着他殺人。”目擊者一邊說着,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掃向常泰。
“那就說說你見到可疑之人的情況。”
“是,大人。”目擊者將餘光收了回來:“昨晚,我依着我孃的吩咐給我姨母家送皮毛,進村的時候,這天是剛擦黑的。我姨母留我喫飯,喫完之後又跟我姨父還有小表弟們聊了會閒天,喝了一些自家釀的果子酒。姨母原本是想要留我住下的,可我不喜歡,覺得他們家裏太擠,且我那兩個小表弟睡覺姿勢太差,跟他們湊合,簡直是受罪。後來,我就告辭,準備順着村中的那條大路直接回東王村去。”
“張家祠堂不在大路上吧?”
“是不在。”目擊者點頭“我原本是走大路的,可走着走着內急,就轉到了小路上。我自小就是走夜路的,這走慣了夜路,也就不覺得有什麼難走的,反正我的這雙眼睛,在黑暗裏看東西就跟他們在白天看東西是一樣的。小路大路的,在我眼裏也沒什麼區別。”
“繼續。”
“我先是找了個避人的地方,把內急的事情給解決了下,然後就順着小路繼續往東王村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就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那腳步聲,特別輕,像是故意沒踩重似的。我覺得奇怪,以爲是深夜撞到了賊,就貓着腰藏了起來。然後,我就看到了一個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穿黑色衣服的人?”
“對,就是黑色衣服,而且還是那種特別緊身的黑色衣服,一看就不像是出來幹好事兒的。我藏在暗處,摩拳擦掌的,尋思着要是能把他給捉了,沒準兒官府還能問出點什麼大案要案,我也能得點兒賞錢。就在我伺機,準備動手的時候,忽然起了一陣風,緊跟着刮過來一股淡淡的血腥的味道。我用鼻子嗅了嗅,感覺像是從那黑衣人身上飄過來的。就在我思忖着是動手還是不動手的時候,他突然掏出一把刀來。”
“他發現你了?”
“不是!”目擊者搖頭:“他剛把刀掏出來的時候,我也是嚇得一身冷汗,以爲自己是被他給發現了,緊張的整個後背都在冒冷汗。可隨後,我發現他做了一個特別奇怪的動作。”
“什麼動作?”
“他擡起腳,用刀柄在鞋幫子上蹭了蹭,然後就又把刀給收起來了。我當時覺得奇怪,可後來,我也想清楚了。十有八九,是他那刀柄上沾了東西,且極有可能就是我聞見的那股血腥味兒。他刀柄上沾的有血,那陣兒風飄過來的時候,他也聞見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兒,做賊心虛,想到了藏在身上的那把刀,然後掏出來,在鞋幫子上蹭了蹭。”
“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刑如意將下巴擱在狐狸身上。
“是吧,我也覺得那人是傻的。這刀柄有血得擦掉,你倒是擦到別處去啊,往自己鞋幫子上抹,這是生怕留不下證據嗎?”目擊者搖搖頭:“可後來,我又想清楚了。當時這人穿的是一身黑衣,就連自己的那張臉都用黑巾蒙着,只露出一雙眼睛和半個鼻樑骨。像他這樣的人,十有八九是不會把這身衣服給穿回家的。這刀,是好刀,捨不得扔,但衣服可以不要啊。所以,他纔會用自己的鞋幫子來擦血跡。”
刑如意說的順嘴,卻沒看到常泰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將鼻涕抹到鞋子上,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噁心的習慣呢。
常泰勒令自己的腦袋不去深想,直接喚了個差役過來:“來人,去查一下南王村包括附近的村子,誰有這種習慣的?”
差役離開之後,目擊者繼續陳述:“因他蒙着臉,所以我沒太看清楚他的長相,但他的外形我是看的真真切切的。他異常的高大魁梧,就是跟面前的這位大人比起來,也是多一些的。”
目擊者橫着比了一下,意思很明顯,就是嫌疑犯比常泰還要壯實。
聽着目擊者的話,看着目擊者的比劃,刑如意特意往常泰身上掃了掃。根據上一世,她宅在家中縱觀各種美男的經驗,這位常大人絕對是屬於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
看看常泰,再看看被自己抱在懷裏的狐狸。
她是見過幻化成人形的狐狸,卻沒見過幻化成人形的狐狸身材如何?想到這裏,頓感心塞,她當初怎麼就沒趁着他還是個人的時候,偷偷瞄一瞄呢。
“想看?”
正想着,腦子裏突然跳出來一個聲音。低頭,正好對上狐狸的那雙眼睛。
刑如意趕緊眨眼,並且在心裏說着:“想看,想看。”
“想的挺美。”狐狸白了她一眼:“我青丘九尾狐一族有族規。”
“什麼族規?難不成是隻有自己的娘子才能看自己的身體?”刑如意在心裏想着。
“不是,但也跟這差不多。”狐狸挑眼:“你若想看,就得嫁給我。”
“嫁給你?想得美。你雖然長得好看,我也承認我曾被你的五官所迷,可人就是人,狐狸就是狐狸,我再怎麼沒出息,也不能嫁給一隻狐狸啊。”
“說的你嫁,我就要娶似的。”狐狸又白了刑如意一眼,直接從她懷裏掙脫,跳到了外頭。
狐狸與刑如意的對話都是在心裏進行的,就算鬧掰了,狐狸走了,在場的人亦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
刑如意冷哼一聲,才發現那個目擊者還在講述:“那黑衣人是沒說話,但他臨走之時,清了清嗓子。如若沒有聽錯的話,他應該不是常年住在南王村裏的人,而是住在洛陽城裏的。”
“只是清了清嗓子,你就能肯定他不是住在村裏的?”
“倒也不是絕對的,但很大程度上是。”目擊者解釋着:“這村裏的人,大多比較所以,但凡清嗓,必定不會有所忌諱,甚至還會順口的吐出一些碎沫或者碎痰來。這洛陽城,算是皇家的地方,人多,要求也多。這清嗓多半都帶有隱忍,就是那種使勁兒憋着,不得不清的那種。清完之後還會給壓回去,反正就是不容易讓人注意的暗中。還有,這喉嚨沒問題的人,是不會清嗓的,凡有清嗓者,必定是喉嚨不舒服。大人,要不,也按着這個找找?”
“你這觀察倒是細緻。”
“都是閒來無聊練出來的本事,平時也沒多大用處。”目擊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我白日裏不能出去,可外頭亂糟糟的又特別吸引人,這實在憋不住了,我就隔着窗戶看,隔着窗戶聽,儘可能的去看或者聽更多的東西。日子長了,就看出門道,也聽出門道來了。”
目擊者剛剛說完,傳喚張喜的人回來了。刑如意好奇的往外頭掃了一眼,就認定,目擊者夜裏看到的那個人就是張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