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這這這——”他好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拖地啊,”林柚不以爲意,說這兩句話的功夫,又有渾水自門縫間淌出來,她一推拖把又抹了個乾淨,“有問題?”
她一擡手,用力拉下擠壓海綿的拉桿,那渾濁液體就再度全進了排水管道。
耿清河心說問題超大啊外面那位都要心態爆炸了啊?!
短暫的寂靜後,水鬼擰門把手的幅度愈加瘋狂,雖然力道看着小了些——可能是因爲有一部分水被海綿吸走的關係——但想想都能想象出那非要弄死人的勁兒。
可她進不來。
死活就是進不來,想強行突破還被海綿制裁。
門板被哐哐捶得一陣比一陣響,捶了有兩三分鐘。耿清河聽得膽戰心驚,直到這砸門聲越來越弱,最後竟消失了。
這……
他等了會兒,再沒傳來動靜。
走了?
“應該走了,”林柚轉的也是同樣念頭,她這就準備往客房房門的貓眼上趴,“我看看外面情況。”
“誒等等,等等咱停一下。”
耿清河一把拉住她,“你就不怕一湊上去對面也有隻眼睛在從外往裏看嗎?”
林柚:“我做過心理準備了。”
耿清河:“……”
大佬果然是大佬!!
“進都進不來,有什麼好怕的。”她靠在門上,一邊側耳聽外邊動靜,一邊閉上一隻眼睛從貓眼裏窺視出去——
屋外空無一人。
走廊上仍和他們來的時候一樣,燈火通明,光線也依舊稍顯昏黃。
見她一手握上門把,耿清河擔心道:“這會兒出去會不會來個開門殺?”
以那拖在水中似的沉重步伐,不太可能幹出伏在天花板這種事,可貓眼裏也沒法看見門口左右兩邊的情形,萬一就守在那兒等着開門……
林柚輕飄飄看他一眼,“那不是更好嗎?”
“……”
失算了!忘記這位的職業了!
在耿清河敬佩的眼神中,林柚扭下門把手。
之前的所作所爲應該已經讓水鬼的力量被削弱了些,可爲了以防萬一,林柚還是握緊手裏的……拖把,謹慎地拉開門。
——事實證明,他們都想多了,走廊上一點影子都沒有。
看來是真走了。
別說是鬼影,林柚蹲下|身觀察地毯,又用指尖捻了捻,暗紅的織物上瞧不出也摸不出任何水漬。如果不是門另一側那個離壞掉只有一步之遙的門把,她幾乎要懷疑方纔發生的一切都是兩人共同的幻覺。
銅質的把手早已嚴重變形,還留着兩三個指印,搖搖欲墜地掛在門邊。
估計再來那麼幾下就會徹底掉了。
林柚心想這鬼可能氣傻了,這門鎖就是擰掉把手也進不來啊。
“行了,”她拍拍手,站起身,“回去繼續找線索,不是說還有兩個櫃子沒翻嗎?”
倆櫃子正好一人一個,林柚接連拉開上下三個抽屜,除了翻到一把削鉛筆用的摺疊小刀以外一無所獲。
她試着揮舞兩下,覺得這戰力堪憂,又悻悻把小刀扔回抽屜。
“哦哦,我找到了!”另一頭的耿清河倒有了新發現,他驚喜地叫道,“這兒有本日記。”
日記一般可都是重大線索啊。
林柚感興趣地回頭,“嗯?在哪?”
“就這個。”耿清河十分自覺,直接把那褐皮小冊子塞進了她手裏,“好像是個什麼學者的手記。”
撫過被羊皮紙包裹着的封面,林柚看到上面手寫的“某某大學,尤金·麥爾維爾”的字樣。從第一頁簡要記的幾行字能看出這人是個民俗學家,可再往下翻,林柚忍不住皺起眉。
大片大片的污漬染黑了書頁,她飛快翻過一遍,只有六七頁還能勉強辨認出原先寫的是什麼。
【2月5日晴
今天到達了喬在電話裏說的那座廢棄倉庫,他說是他過世親戚留給他的。他知道我在做的研究,告訴我要是有什麼感興趣的可以直接帶走。
上帝啊!我還真在角落裏發現了好東西,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書——不,現在下結論還太早,帶回去仔細看看吧。】
直覺告訴林柚這本書會是重點。
【2月6日暴雨
路上下起了大雨,沒辦法,只能臨時找地方投宿了。
經營旅館的蘭頓夫婦都很和善,跟他們聊天十分愉快,他們說歡迎我在這裏多住兩天,我也同意了。
蘭頓先生對我帶的書很感興趣,說想借去看看,但我只能遺憾地拒絕他,它不是什麼好東西。】
【2月8日
接下來是被塗抹了大團的污漬,林柚直接跳過大半本,找到幾近半年後的日記。
【7月26日
他們爲那場馬上要在後天進行的儀式獻祭了太多人,我一定是鬼迷心竅才同意了蘭頓的提議……】
【8月2日
蘭頓太太突然意識到他們做了些什麼,至今爲止第一次和她丈夫大吵了一架。
在她把一切付之一炬前,他們殺了她。】
【8月7日
她回來了……
我聽到走廊裏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是回來找我們復仇的可我】
日記到這裏戛然而止。
“蘭頓就是旅店老闆的姓吧?他們不是單純的殺人狂,”她在最後這一頁停留許久,也一起認真看了半天的耿清河滿臉困惑道,“殺掉那些住客是爲了‘獻祭’?”
“差不多。”
“這位民俗學家,”林柚用指節敲敲羊皮小冊子,“從朋友家廢棄倉庫撿來的可能是記載了什麼邪教儀式的書。看日記,他知道這很危險,所以一開始拒絕了老闆的請求。”
“但老闆把書偷走了。”
耿清河思索道:“……還不知怎麼說服了他,讓他同意一起進行這場儀式。”
“八成爲了他的研究,”林柚嗤了一聲,“看自己多年的研究有實踐的可能性多難得?——就爲這眼睜睜放任他們殺那麼多住客,這傢伙也不是什麼好人。”
因爲一場邪教儀式被謀殺的客人可太倒黴了,據那些失蹤新聞,林林總總有二十多個呢。
“說起來,七月二十六號和八月二號之間的這幾天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她道:“都殺了這麼多人,我不認爲蘭頓夫人會毫無理由地幡然醒悟。”
她有預感和那場儀式的具體內容有關。
可惜疑似是儀式進行日期的那幾頁也和別的地方一樣,被污染得一個字都看不清。
林柚正兀自沉思,忽聽還在來回翻那本日記的耿清河遲疑着開了口:“我怎麼越看越覺得最後這一段那麼有既視感呢……”
“……!”
念頭電光石火似的一閃,林柚一個激靈,又看向門口。
“這個房間,”她喃喃道,“以前是那民俗學家住的。”
林柚擡眼望向耿清河,“你說他是怎麼死的?”
字跡寫到一半就草草中斷,看內容又不像他沒寫完就自己跑了,下場可想而知逃不開一個涼字。
“他自己都說了是復仇,又說‘她回來了’,”耿清河託着下巴,“那肯定是老闆娘回來索命了唄。”
這樣一來,看來他們一開始猜的有偏差。他們以爲造成旅館鬧鬼的是那些受害者的怨念,但真正的開始應該是老闆夫婦內訌,被殺的老闆娘死後成了惡鬼。
“所以——”
林柚指指門外,“你說的‘既視感’沒錯。剛纔在門外的,很可能就是蘭頓夫人。”
水裏的那些長髮進而證實了這一點。
耿清河:“……”
臥槽。
“她來找的不是我們,而是原來住在這裏的某個人,”她道,“當然,就是那位民俗學家。”
“恐怕她一直都在重複當年做過的事,我們純屬躺槍。”
這這這——
一個溺死的女鬼夜夜在旅館遊蕩重複當初的復仇行徑,耿清河越想越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那我們趕緊從這房間出去啊,”他苦着臉說,“這兒也太不妙了,搞不好她一會兒還要再回來看看呢?”
“這裏是不妙,但不全是你說的那個原因。”
林柚搖搖頭,“你忘了,這個房間還死過一個人。”
那個被老闆娘弄死的民俗學者還留在這裏呢。
意識到她話中含義的一瞬間,再聽到身後傳來的細微響動,耿清河整個後背都麻了。
他一寸寸地回過頭。
兩人都是背向牀邊站的,而此時此刻,原本正平平整整地覆在牀上的棉被以中間的一點爲中心,一圈圈地鼓了起來。
隨着這鼓動,棉被下漸漸現出人形的輪廓。那東西緩緩擡起腦袋,像是感覺到什麼似的,將頭偏向他們的方向,蠕動着往牀邊爬來。
房間裏寂靜得只剩棉被與牀單摩擦的窸窣聲。
耿清河只覺汗毛倒豎,就在理智的那根弦馬上就要崩斷,他準備直接拉着旁邊的隊友奪門而逃的前一秒——
“瞧瞧,服務多到位,自動送上門來的情報源。”林柚滿意地一笑,摩拳擦掌,“來,動手吧。”
耿清河:“………………”
耿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