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愜意地坐在那店門口，和逐漸匯聚過來的廣大圍觀羣衆一樣，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好戲。
那邊鬧得的確很兇。
和身材虛胖、個子矮小的龍哥不同，這次來的紋身大哥是一個實打實的肌肉壯漢。
他留着一頭短髮，臉上帶着刀疤，站起來個子幾乎能頂到門框。
而他身後跟着的七、八個小弟雖然沒有這等身板，甚至還有幾個長得乾乾瘦瘦，看起來基本沒有什麼戰鬥力。
但是，這羣流氓卻勝在“無賴”二字：
他們穿得流裏流氣，有的還留着十幾年前才流行的殺馬特髮型，臉上無時無刻都掛着猥瑣而無賴的笑容，一看就像是不好惹的痞子。
“蘇老大”
一個小弟站出來，指着那“王記超市”的門面說道：
“那姓王的，就是在這裏開店。”
“好。”
被小弟們尊稱爲“蘇老大”的肌肉壯漢沉沉地點了點頭，又深深了吸了口煙，吞雲吐霧地說道：
“老闆說了：”
“最近風頭緊，治安查得嚴。”
“大家不能像以前那樣玩得那麼開了，都得學會收斂一點。”
“那麼，公司的規矩都懂吧”
“懂”
小弟們紛紛應和，像是喊口號一樣齊聲說道：
“動口少動手，條子不好管。”
“打傷不打殘，法院不好判。”
“很好。”
“跟我進去吧”
蘇老大滿意地點了點頭，就挺着他那足有兩米高的虎熊之軀，帶着一衆面色不善的小弟，大喇喇地踏進了那家“王記超市”。
這家超市說小不小，說大不大。
八、九個討債大哥一走進來，就把這超市的門堵得嚴嚴實實。
見到這副場景，超市的老闆王彬已經被嚇得直直打起了哆嗦。
王彬已經有四十來歲，頭髮斑白，身材枯瘦，站在那虎背熊腰的蘇老大面前無助得就像是頭待宰羔羊。
“死老頭子”
雖然兩人的年紀差得其實不是太大，但蘇老大還是一張口就把臉生老相的王彬喊成了老頭：
“知道我們來這幹嘛嗎”
“大、大哥...”
王彬臉色一白，慌忙哆哆嗦嗦地從櫃檯裏拿出一包中華，忍着心痛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先...先請兄弟們抽菸。”
“呸”
“別整這些沒用的”
“老闆派我們過來，要的就是收賬”
蘇老大毫不留情地將王彬罵得狗血淋頭，又臉帶慍色地將他手上那包中華香菸直接搶了過來，自顧自地揣進了自己兜裏。
煙拿了，臉色卻一點都沒好轉：
“錢呢”
“我...”
王彬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我真的沒錢還了啊”
“房子已經搭進去了，老婆跑回孃家了，就剩這個超市還在勉強經營，但一個月也弄不到幾個錢。”
“別給老子哭窮”
蘇老大恨恨地啐了王彬一臉：
“你自己白紙黑字籤的合同，現在還想賴賬不成”
“實在搞不出來錢...”
“那你就把超市也給轉讓了”
“不、不行啊”
王彬哆哆嗦嗦地乞求道：
“這個超市要是沒了，我...我這輩子可就真的完了”
“求你了...”
“大哥”
王彬眼角帶淚地說道：
“求你，求你再多寬限一點時間吧”
“呵呵。”
蘇老大一陣冷笑：
“你跟我說這些可沒用。”
“我們只是公司裏出來跑腿的業務員，還能幫老闆做決定不成”
“你要是真想讓我寬限幾日，那好...”
他一把抓住了王彬的衣領，厲聲說道：
“先拿兩萬出來”
“不然兩手空空的，兄弟們可沒辦法回去交差啊”
“兩、兩萬”
聽到這個數字，王彬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驚慌：
“我...”
“我哪來的兩萬”
說着，他心虛嚥了咽口水，又硬着頭皮解釋道：
“我身上真沒錢了”
“不信，大哥你可以查查我支付寶和微信，還有銀行卡餘額。”
“好啊”
“還t我耍起心眼來了”
蘇老大氣得發笑，擡手就給了王彬一記耳刮子。
王彬被這一巴掌扇得頭腦暈眩，幾乎站立不穩。
而蘇老大卻是半絲憐憫也無，只是厲聲說道：
“老王八蛋，以爲卡上沒餘額，就能把我們公司騙着了”
“什麼”
王彬一下子就呆了：
“你、你們怎麼知道我取了兩萬現金”
“呵呵。”
蘇老大冷冷一笑：
“我們可是正兒八經的專業金融服務公司，自然有我們的門路。”
“好了...”
他伸出手牢牢地卡住了王彬地脖子，面色猙獰地說道：
“錢呢”
“你白天才取的兩萬現金，可別告訴我，這錢現在就不在了啊”
“這...”
“這不行啊”
王彬的眼淚嘩啦啦直流：
“我兒子在外地讀書，這、這是給他準備的學費”
“我呸”
蘇老大恨恨地朝王彬臉上吐了口唾沫：
“又想接着做生意，又想繼續供兒子讀書”
“當我們公司做慈善的啊”
“再說，你垃圾兒子那我們也查過了...”
“學習成績那麼差，正常學校都不願意要，還花這麼多錢送到外地民辦學校讀書”
“浪費什麼錢呢”
罵着罵着，蘇老大就直接把王彬推倒在了地上，又一腳踩了上去：
“告訴你”
“你今天不拿出那兩萬，就別想從兄弟們手上離開”
“我們自然有辦法，慢慢地跟你玩”
“兄弟們...”
他又轉過頭去，對一衆小弟呼喝道：
“這錢說不定就在店裏，大家使勁搜”
“好勒”
小弟們紛紛點頭，就個個面帶壞笑地在這超市裏四散開來，像鬼子進村一樣胡亂翻找起來。
場面更熱鬧了。
超市外面的圍觀羣衆越來越多，看得也是越來越投入。
然而，佔據了“最佳觀衆席”的王秀芬和餘慶母子二人，卻是越看越不對勁。
“兩萬現金”
餘慶想了一想，覺得有些不太對味：
“媽”
“幾天前，那姓王的向我爸借了多少錢來着”
“這...”
王秀芬微微一愣，臉色隨即一沉：“兩萬。”
“......”
餘慶的臉色也變得很不好看。
他看着那一羣在超市裏翻翻找找的紋身小弟，心裏很不是滋味：
“那這姓王的...”
“不就是在拆我們家的牆，去補他們家的洞嗎”
“這找的是我們的錢啊
“是啊...”
王秀芬心裏升起濃濃的不甘，只能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王八蛋...”
“現在倒是能還人家兩萬，到時候怎麼還我們家的錢”
“唔...”
餘慶沉默不語，眼神卻是閃過一絲精芒。
而這時...
在小弟們的仔細翻找，和蘇老大的厲聲逼問下，王彬藏着的那兩萬現金終究是浮出了水面。
“呵呵。”
蘇老大掂了掂手上的兩萬現金，冷笑道：
“好，這兩萬我們就先收下了。”
“你好好做生意，爭取多攢一點出來。”
“剩下的錢，我們過些日子再要。”
“不、不行啊”
王彬跪在地上，痛苦流涕道：
“求你了，大哥”
“這錢你拿走了，我兒子就上不了學了”
“關我屁事”
蘇老大沒有一絲憐憫，反倒是回頭吐了口唾沫。
周圍的羣衆們同樣沒有憐憫，只是覺得看着熱鬧。
在這一刻，沒人會幫王彬。
那對於王彬來說至關重要的兩萬，終究是要被蘇老大....
“等等”
“這錢你不能拿走”
旁邊猛然響起一聲大喝，震得蘇老大微微一愣。
緊接着，一個迅捷過人的身影就從圍觀人羣中一閃而出，如離弦之箭一般與那壯實如牛的蘇老大擦肩而過。
等蘇老大反應過來的時候...
他手上攥着的那兩萬塊錢已經沒了。
錢，在餘慶手上。
“小余”
就彷彿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抹光明，王彬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在這種時候...
竟然還有人願意出手幫他
而且，還是老餘的兒子，餘慶。
這老餘一家...
真的都是好人啊
想着想着，王彬感動得都快哭了。
然而...
餘慶卻是把那兩萬往自己褲兜裏一塞，就一臉不爽地對王彬說道：
“姓王的...”
“你還是先把我們家的賬給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