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程林扶着鐵架的手微微一緊。
爲了獲取良好的觀測角度，胡芮帶着他爬上了港口的的鐵架，這對於修行者而言並不困難，可惜程林還沒把屁股焐熱，就下意識擡頭看向了海面。
從這個角度，可以繞開軍艦的遮擋，看到大漩渦。
漆黑的海上，濁浪翻卷，軍艦上有數十道探照燈光，交叉着投射出去，勉強可以看清大漩渦中捲動的肢體。
程林看着，總覺得廢力，於是微微凝神，開啓異能，將精神力凝成一束，宛如青煙飄向海上。
大腦中頓時有圖像顯現出來。
那魔物絕大部分軀體都藏在水下，只有幾隻觸手拍打海面，程林試圖靠近觀察，卻只見那觸角翻卷起來，露出了一顆顆詭異的眼球，密密麻麻的眼球均勻分佈生長在出手錶面，朝着天空望過來。
一瞬間，彷彿在與他對視。
“啊。”程林被這詭異的一幕嚇了一跳，旁邊正瞪着眼睛努力看海的胡芮瞅瞅他，“怎麼了？”
“那隻魔物看到我了……我感覺。”程林說。
胡芮聽了失笑，沒說什麼，臉上卻多少有些不以爲然，以爲是程林看錯了，畢竟這麼遠。
程林猜出了他心中想法，也未說穿，只是說：“還有多久？等下再不來，魔物就要靠近了……胡哥，你說這導彈，真的能從省會打回來？”
“當然了，你以爲呢，馬上就到了，就剩十幾秒，”胡芮擼起袖子看了眼他手腕上的表，神態忽然嚴肅，倒數道：“10……9……8……”
隨着他的倒數，程林莫名緊張了起來，這讓他想起了推演開啓的倒計時，程林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魔物，而是仰起頭，看天。
天真黑啊，他感慨。
漆黑，無月，亦無星，整個頭頂就像是扣了個蓋子，嚴嚴實實，不露半點光。
初秋的雨很冷，是那種打在皮膚上侵入骨髓的冷，仰頭沒幾秒鐘，他的一張臉就溼乎乎的了。
可是他沒有閉上眼睛，連眨眼也沒有。
平生第一次看到導彈飛行……這種事可不常見。
黑的如同緞子一樣的天幕沒有任何異常，程林猜想與此同時，遠在三百多公里外的省會城市的某個遠離人煙的空地上，卡其色混合着軍綠色的發射車大概早已經將炮架豎起來，直指天空。
然後在秒針調到規定的那一刻的瞬間，一枚將近10米長的被漆成雪白色，或者軍綠色的導彈會吐出熾熱的尾焰，以最高7km/s的速度竄上天空，繼而輕而易舉地突破大氣層，開始無動力地朝着連港大漩渦飛過來。
戰艦的雷達會將實施觀測數據傳到軍用航天衛星，再控制那枚彈頭不斷進行微小的調整。
這個過程會是個陡峭的拋物線，從點火到抵達需要幾十秒……
這就是人類用了幾百年研究出來的玩法。
而作爲一個看客，他只能仰着頭，在微冷的秋雨中遙望那顆大號“子彈”的降臨。
“3……2……1……0！”
忽然，耳邊的倒數停了。
程林只看到從夜空中出現了一顆流星……兩顆……三顆……
近乎於白色的尾焰在黑色的背景上極爲醒目。
速度極快。
越來越近。
感受着那彈頭上挾裹的毀滅力量，程林攥着鐵架的手更用力了。
幾乎只是眨眼間的功夫，第一顆彈頭墜入海洋，準確無比地轟擊在那隻魔物的觸角周圍一米！
“轟！！！”
下一刻，漆黑的海洋亮了起來，隱隱的火光浮現，然後湮滅。
程林可以聽到海水被炸開的轟隆，以及那隻尚且未來得及冒出頭的魔物的慘叫。
幾乎是下一秒，第二枚彈頭降落，再度掀起了足足十幾米的水花。
在程林的感知中，那隻魔物的生命氣息就此被抹平。
消滅了魔物，那些從數百公里外飛來的彈頭卻沒有停歇，而是在衛星的精確制導下，向大漩渦的中心轟炸開去。
轟……轟……轟……
海上反覆出現了一連串的驚雷，將黑暗撕裂，劇烈的爆炸攪動的氣流即便隔了這麼遠，程林依然能感覺到，那是令人恐懼的力量，即便已經晉入四品，程林依舊感到了恐懼。
他知道，自己無法正面抗住這種打擊，擁有極爲強韌的皮膚和防雨罩的魔物也不行！
一切都將在爆炸中煙消雲散！
“這麼多……這是我有生之年，聽過的最響的炮仗！”坐在身旁的胡芮喊道。
“那是你沒聽過春節十二響。”程林說。
胡芮愣了下，隨後哈哈大笑起來，他扶着鐵欄杆，在一片爆炸中笑道：“說的沒錯，不過我想這一波，肯定超過十二響，我數着呢！”
艦船中控室。
於江端着杯子，杯中的熱水還在散發着熱氣。
他看着面前的大屏幕，臉上止不住的笑容。
在他身後，其餘人也都圍觀着，當他們看到畫面中那隻魔物被生生轟碎，殘肢飄在海面上，湛藍色的血液飄散，不約而同地發出了歡呼聲！
“看你們高興的這個樣子，沒必要嘛，這本就是預料之中的，”於江微笑，然後又道，“這次打擊的目標是大漩渦底下的空間入口，至於魔物，都是順帶……你們……”
他正說着，忽然就聽到旁邊一個操作員驚呼了一聲：“你們看！”
什麼？
於江一怔，再然後，他就驚訝地看到那隻顯示雷達圖的屏幕一下子黑了下去。
斷電了？
不可能，尤其是那些提示燈都還亮着，只是從綠色變成了紅色。
儀器壞了？
未免太過於巧合了吧，明明正在興頭上，怎麼可以……
“嗡……嗡……嗡……”
緊接着，警報聲突然再度響了起來，整個中控室氣氛一沉。
“發生了什麼？”
“啊，監控影像也不見了！”
“我這邊也是！”
“通訊系統失靈！”
“干擾！有強烈的干擾！”
一時間，整個中控大廳處處嘈雜。
現代化的軍艦其各個部分早已經電子化，如今驟然遭遇干擾，這羣人自然慌了神。
電子失靈，這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雷達失效了！
大漩渦本就是時刻移動的，需要雷達捕捉位置然後用衛星傳遞信號，此刻雷達失效，那些還在從大氣層外不斷向下墜落的彈頭瞬間成了睜眼瞎。
直接的後果便是，接下來的幾發彈頭都打偏了。
“鎮定！鎮定！”於江大喊，試圖穩定局面，然而下一秒，於江只覺得頭腦忽然一沉，耳邊彷彿出現了層層疊疊的囈語、呢喃、尖叫……眼前的景物也變得模糊起來，身軀無法控制地搖晃，一股強烈的“噁心”感覺出現！
他乾嘔了兩下，手中的水杯滾落在地上，咕嚕嚕滾動。
而中控室中的其餘士官，也幾乎同時乾嘔起來，臉色蒼白，雙手抱住頭顱，面露猙獰！
……
……
“好像不對勁啊。”
海港碼頭，鐵架上。
程林就聽到旁邊的胡芮忽然止住笑容，皺眉說。
“的確不對勁。”程林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的體表靈氣浮現，精神凝成絲線，觀察着整個漩渦。
當電子設備失靈的剎那，他便感知到了異常。
“大漩渦附近出現了一股強烈的精神擾動，與之前你帶我看的那隻魔物屍體很相似……卻強了許多倍，如果我感知不錯，如今怕是整個戰艦羣大半都被籠罩！”
“什麼？”胡芮一驚，卻並未質疑程林的判斷。
畢竟他知道，身旁這個年輕的學員可是四品強者！
比他要高了足足一個等級！
下一秒，胡芮面色驟變，語速飛快道：“如果真的是如此，那極有可能是更高等級的魔物出現了！所以帶來了更大範圍的影響，該死，之前四品的魔物也只能影響五十米半徑啊，這……怎麼會……糟了！電子設備干擾還是小事，艦隊上的軍官士兵……可都是普通人！”
依照之前的經驗，普通人是無法抵禦那精神影響的！
短時間還好，如長時間被影響，極有可能直接瘋掉！
“麻煩大了！”程林抿了抿嘴脣，說。
胡芮則狠狠一拍大腿，“我說什麼來着！這幫人就是不靠譜！我們必須立即通知司首……”
“不用了。”這一刻，最後一發導彈炸開的光亮映照出程林那張冷靜無比的臉龐，只見他語氣平淡地指了指下方。
說：“司首他們應該也感應到了，這樣看來，之前的佈置真的太過明智。”
胡芮愣了下，低下頭。
便只見碼頭上，從各個方向有無數黑影極速涌來。
他們統一穿着薄薄的透明雨衣，手持照明工具和武器，濛濛細雨中前行，沉默無聲，卻形成了難以言喻的威壓。
那是特理司！
之前司局下令安排的防禦戰線！
下一秒，便只見一道磅礴氣息橫空而來，九司司首沈山京排衆而出，擡頭掃了眼坐在高架上的兩人，沉聲開口：
“胡芮！你帶2組登船出擊！程林，下來跟上我！”
頓了頓，沈山京深吸口氣，吐氣開聲，嗓音如雷滾過連港：
“九司，全員聽令！出擊，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