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森林中，程林握着手中的光源，一邊腳步不停地行走，感受到四周再度有植物生命涌來，卻又徘徊不前。
在他們兩個身後，則是一條由枯萎的植物組成的路徑。
他聽着施聖存的這聲感慨，總覺得對方在暗示些什麼，頓了幾秒，他微笑說：“是蠻不容易的。”
施聖存腳步微移中瞥向他，眼神略顯失落，之後又很快恢復如常。
揮手間將那些植物用精神震盪的法門擊殺，他示意繼續向前走，同時再次開口說：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我們心中開始有了建立各地學院的雛形，那時候，很多人都認爲，遲早有一天，會有更多的覺醒者出現，這個世界也會因此而發生重要的改變，你看，短短几年，這一切都實現了。”
“的確。”程林依舊如常。
“不過，改變不是一蹴而就的，過程中也充滿了困難。”
“比如聯邦？”
“是，也不是，”施聖存緩步而行，這時候夜晚開始吹起微風來，擾得森林作響，“外敵總是有的，內部的問題同樣不少。
比如散修。
雖然各地司局漸漸完善，一切都在向好，可新的覺醒者總是不斷出現，而我們又無法做到完全的掌握，總會有些漏網之魚……
呵，儘管我們開設了交易市場，任務大廳，試圖讓覺醒能力的人可以有一個平臺來施展能力，用能力換取價值。
可總會有一些個體，拼命隱藏自己，對官府抱有懷疑。
就如同你我面前那些藏在黑暗裏的生命，畏懼着光，不肯接近。
這一度令我困惑不解，”
“有什麼困惑的呢？總有人不喜歡被約束。”
“恩，這是天性，可以理解，”施聖存點點頭，旋即話鋒一轉，又道，“可是，有一些人，分明已經進入了體制，卻仍舊試圖掩藏着自己，這似乎又解釋不通。”
森林中的風略大了些，吹得程林手中的光源映照在地上的樹影開始搖曳，如同重重鬼影。
他抿了抿嘴脣，彷彿並未察覺出對方話裏的含義，牽動嘴角，平靜說：
“進入體制又未必是主動的，當然，相比之下，這的確是最光明的路，然而，即便並不抗拒，也同樣未必願意將一切暴露在陽光之下……尤其，當他足夠特殊。”
“爲什麼？”施聖存追問。
沉默中。
程林伸手斬斷一隻攔在身前的樹枝，然後提腿走上一個緩坡，目不斜視：
“因爲恐懼。”
說完，他不等施聖存開口，便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
“倘若一個人握有珍寶，而又缺乏守護它的能力，那最好的方式就是隱藏。”
“爲什麼不選擇合作？我想，任何一個理智的組織，都不會做出殺雞取卵的蠢事。”施聖存搖頭，似乎對他的話並不認同。
程林輕笑一聲，腳步放慢了些，高坡上，夜風吹得更大了些，天空上的雲飛快地向後掠過去，星空一下子更燦爛了。
他擡起頭，望着天空，逼仄的樹林將天空堵塞住，只留下狹窄的一條縫，就如同站在峽谷中望着頭頂的“一線天”，而恰恰在這條縫隙中，是流淌的璀璨銀河。
程林深吸了一口氣，任憑頭髮被吹得紛亂，語氣認真地感慨道：
這句話很含蓄，卻是他最真實的想法。
事實上，早在當初得到了推演程序，並經過兩次試驗，確認了它的能力後，程林就很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沒有病，不存在所謂的“受迫害妄想症”。
他對於網上的“切片”言論也並不信服，甚至有些嗤之以鼻。
他的理智告訴他，如果與國家合作，只要做決策的人不是愚蠢的無可救藥，自己完全可以獲得更多的好處，甚至只提供推演信息，不用去自己拼命進入投影面對危險打生打死……
可是……同樣是理智告訴他，這並不保險。
因爲一旦公開，他勢必落入極爲危險的境地！
推演能力看似無害，卻相當於憑空變出大堆資源，這無疑是有巨大價值的，而一旦這個消息上報，就勢必會擴散開。
不要說什麼保密，任何一件事，一旦有第二個人知道，就已經不再是祕密。
當其他國家組織知道他的存在，會怎麼做？勢必會想一切辦法將他除掉。
好吧，就算夏國官方會盡全力保護他，可怎麼保護？
將他“保護”在不見天日的地下防禦工事裏？還是將他送到荒無人煙的沙漠裏的某某祕密基地裏？亦或者出門逛街都要帶無數強者甚至軍隊？
這豈不是成了個笑話？
況且……程林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出口……就算是一個組織，就不會有分歧麼？就不會有對立的“山頭”麼？就不會有不同的意見麼？
再往深裏想……就不會有類似間諜之類的人存在麼？
他可不想糊里糊塗被身後的刀子給暗殺掉！
所以，他根本沒得選擇，只能隱藏，然後讓自身變得足夠強大，可以抵禦來自外部和內部的襲擊，只有如此，才能驅散恐懼。
這也是他晉級六品後不再那麼擔心的原因。
一方面他的個人戰力已經足夠強，能威脅他的屈指可數，另外，靈界已經升級到了一定規模，他目前甚至已經可以通過通道進入其他“世界”，再不濟，他躲進去一輩子不再出來，也可以生活的很好很好。
當然，這些想法他不會都說出來，他相信施聖存肯定可以聽懂，雖然對方的理解勢必會出現一些偏差。
程林指的是推演程序的存在，而施聖存理解的則是“飛昇者傳承”的存在……恩，一些無傷大雅的區別。
至於程林爲什麼不直接開誠佈公，將自己真正的，最大的馬甲主動爆出來，尋求合作。
一來是他目前還不夠強，無論是施聖存還是蘭斯洛特都能穩壓他一頭，二來……信任的建立需要一個過程，他也想通過“黑袍”這個馬甲試探下上面的風向。
“沙沙沙……”
樹林中，羣木搖曳，燈光幻動，頭頂雲層飛掠，星空朦朧，如同垂掛着一條真實的河流。
施聖存靜默地凝望着身旁的遠超同齡人沉靜的年輕人，忽然點頭：“我明白了。”
頓了頓，這位八品境高手深深地與程林對視了一眼，旋即將右手伸出，溫言而鄭重地詢問：
“那麼，現在……你還會恐懼麼？程……或者，我該稱呼你爲……black？”
……
ps：感謝書友“來自20世紀”再一次萬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