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霜 >風起時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冷府
    來到長生鎮時已是傍晚,但鎮中的南國風情卻有增無減,又像是恰好碰上了什麼節日,每家每戶張燈結綵,門前都點起了一隻大紅燈籠,約莫是傍晚前後的一場小雨,鎮子裏頭升起了薄霧,好似裹上一縷輕紗,白雲與張雨若隨着竇長安走過主道,拐過一座石砌的拱形小橋,忽聞得遠處有人撫琴彈奏,琴音如高山流水漸高漸低。

    下了石橋,琴聲漸柔,薄霧散去了許多,四周亦隨之明晰了不少,石橋下是一條江南城鎮別具一格的狹窄河流,與其說是河流倒不如說是貫穿整座小鎮的水路,流水潺潺,河畔一字鋪開泱泱擺柳,只是此時深秋襲人,柳葉已是黃了大片,有烏蓬小船在河中穿梭,船頭一律掛上了昏黃的燈盞或是燈籠,有賞景遊樂的旅人,也有在開闊水域打漁歸來的漁家,其樂融融的江南柔情訴之不盡。

    天色悄然入夜,依着河道而建的閣樓瓦房零零散散地亮起燈火,將整座河面映得粼光琉璃。

    小橋流水,燈火流溢,三人沿着河畔而行。白雲忍不住問道:“前輩,那撥青玄劍派弟子到底在何處”

    “冷府。”竇長安目不斜視地盯着前方,語氣平靜道。

    白衣女子面無表情,可語氣中卻藏不住她心頭的憂慮道:“那撥青玄劍派弟子此時定在冷府中,如此明目張膽只會打草驚蛇,倒不如先尋一家客棧,摸清楚那撥青玄劍派弟子的行蹤,再等機會偷偷換掉那封天龍會密信方爲上策。”

    竇長安負袖而行,不予回答。

    前方不遠,有一座遠離小鎮喧囂,依鄰河畔的高牆府邸,在江南雷同一律的瓦房閣樓中,這座高牆府邸顯得格外入眼,門前懸掛着兩隻大紅燈籠,紅芒如同虹光灑落大門前,奇怪的是這座府邸門前橫樑上卻空空如也,不禁讓人生疑,尋常的大戶人家門前通常會懸起府中主人的姓氏作門面,諸如陳府、王府,適才途經的一些的高大府邸皆是如此,爲何唯獨這座依鄰河畔的府邸鶴立雞羣。

    嫋嫋琴音正是從府中傳出。

    白雲暗自讚歎,是誰於府中撫琴,琴律變幻流轉,悠揚婉轉生動明快。

    走近府邸,琴音驟停,三人在那座“無名無姓”的高牆府邸外停下步子,就在髻霞山二人疑惑不解之時,府邸厚重的大門毫無預兆地被打開,除了竇長安波瀾不驚外,兩人都是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一位相貌綽約的華服丫鬟從府中碎步走出,先是來到竇長安的面前施了一道萬福,笑顏如花地說道:“竇前輩,我家老爺已在府中等候多時。”

    說罷,這位姿態曼妙的丫鬟又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站在竇長安身旁的白雲,看了眼負手而立的中年男人,又移動視線偷瞟了一下美豔丫鬟

    ,心底霧水層層繚繞。

    白衣的臉上雖然沒有過多的神情變化,但她隱隱能猜出這座高牆府邸爲何會沒有門面,小隱於野大隱於市,這座府邸的主人是有心隱匿門戶大隱龍方蟄。

    竇長安擡頭掃了眼空無一物的正門橫樑,點頭說道:“領路罷。”

    踏入這座高牆府邸,大門隨即咯吱關上,一座簡樸的正廳率先出現在眼前,繞着屋檐一圈的細緻荷花木雕,是唯一讓人賞心悅目的裝潢,除了若無其事的竇長安,白雲與張雨若皆被懸於正廳上的一副牌匾所震驚。

    冷府。

    穿過正廳東側的迴廊,府內別有一番洞天。

    一片綺麗的湖泊在星空的點綴下熠熠生輝,恍如有粼光從湖底升起,湖邊是黃了頭的依依楊柳,隨風擺盪,有楊柳枝拂過湖面,帶起陣陣漣漪。湖面上架起一條筆直木橋,兩邊都點上了昏黃的青盞,目之所及猶如長龍掠湖直達湖心,綺麗玄妙。

    在木橋的盡頭有一座水榭,若不仔細瞧上一眼,便如同輕舟飄於湖心。

    衣着華美姿色天人,與尋常丫鬟有云泥之別的女子,領三人踏上那座直透湖心的木橋。

    木橋並不高,好似浮於湖面之上,盈盈湖水一直盪漾到腳邊,被燈光映黃的漣漪又緩緩散開,就連清逸如仙不食人間煙火的張雨若亦心神震撼。

    沿着木橋走近水榭,白雲才發現早有一人在亭中等候,可水榭四周的紗布簾子飄忽不定,難以看清亭中人的樣貌。

    “他備好酒了”竇長安忽然開口道。

    美豔丫鬟嫣然一笑:“早已備好清酒等着竇劍神大駕光臨。”

    白雲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竇長安又在做那故弄玄虛的行徑,看樣子他與墨家冷氏府主有着不淺的交情,難怪明知那撥青玄劍派弟子就在冷府中,前腳才踏進長生鎮,後腳就要來冷府。如此一來,張雨若與白雲先前的憂慮便一掃而空,若冷氏肯賣給竇長安面子幫上一忙,取密信一事幾乎是手到拈來。

    走下木橋,華服丫鬟輕輕掀起水榭的帳簾,一位與竇長安年紀相仿的錦衣男子,正獨坐於水榭的圓石桌前。

    定眼一看,男子方臉大耳,英武絕倫,只是兩頰髯須經不住年華的洗涮微微泛白。

    男子見衆人走入水榭,嘴含溫醇笑意起身相迎,等衆人坐下,他又點了丫鬟一眼,身份不乎尋常的華服丫鬟心領神會,給水榭內的客人分別斟上一杯清酒,爾後退出水榭後,輕輕放下帳簾,倚着水榭的硃紅柱子而站,守在水榭外。

    嗜酒如命的竇長安,坐下來第一件事便是舉起酒杯,小呷了一口清酒。

    有風吹過湖面,帳簾起伏,帶來沁人心脾的醉人桂花香。

    竇長安放下酒杯,嘖嘖回味道:“酒是好

    酒,可清酒入喉不暢快,我說冷清寒,你我都不是初入酒場的雛兒,喝清酒如何能盡興,老話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怎地你這當府主這般摳門吝嗇,就捨不得拿出一罈地地道道江南桂花酒”

    冷清寒,聽到這個名字時,白雲與張雨若幾乎是同時側目,看向這座高牆府邸的主人。

    冷氏府主冷清寒呵呵笑道:“桂花酒也算清酒”

    竇長安沒有半分猶豫,脫口而出道:“算。”

    “你竇仙兒從前不是說江南的桂花酒,嚐起來比北方的酒還要烈上幾分麼怎地二十年不見老樹開花了”冷清寒笑道。

    竇長安揉了揉額頭說道:“那會年輕氣盛,心腸烈,與酒無關,識不得好貨,這二十年饞得舌頭根子都快掉出來了,你要是有珍藏的江南桂花倒是拿出來幾壺,好讓我這徒弟也嘗一嘗這江南一絕。”

    冷清寒轉頭看向白雲,略帶驚訝道:“哦你何時將這個髻霞弟子收作了徒弟”

    竇長安的伎倆白雲早就滾瓜爛熟,這回對他將認自己作便宜徒弟的言辭充耳不聞,倒很是好奇不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冷氏府主,怎會知道他們是髻霞弟子。

    竇長安自斟自飲了一杯清酒,沒有回答冷清寒的問題。

    “竇仙兒重出江湖,我冷府可是最先收到消息的啊,除了你我還真想不出誰會閒得將怒滄峽削去一座,還在其中一座巖壁上刻下冰兒的名字。”

    冷清寒對髻霞山二人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兩位少俠不必多慮,想必你們也知墨家後人分爲南宮氏與冷氏兩脈,兩位的身份是我從安插在南宮氏中的眼線口中得知的。”

    “別扯這有完沒完的,到底是捨不得”竇長安低頭看着酒杯,不耐煩地說道。

    冷氏府主神祕地搖了搖頭,挽起帳簾目光點向滿湖粼光。

    竇長安後知後覺,使勁嗅了嗅湖面吹來的桂花香,神情僵硬道:“你該不會是把府上的桂花酒全倒湖裏頭了吧”

    冷清寒放下帳簾,斂了斂笑意點頭道:“你也知道江南桂花與尋常的釀酒不同,尋常的釀酒越陳越淳,放上好些年頭喝起來纔有味道,而江南桂花酒卻恰恰相反,講究的是時節,江南的桂花佳釀之所以能獨佔江南三絕的鰲頭,不但是因爲它的味道獨一無二,還與時節有脫不了的干係,深秋時節一過壇酒難求,初秋釀深秋飲才能品出桂花酒的芬芳醇厚,若是放久了桂花原本的清新香氣蕩然無存,轉而變得與尋常的陳釀無異,如此一來還哪裏稱得上江南一絕我府上的桂花佳釀皆存放了好幾年了,早就沒了滋味,還不如通通倒掉,吹起風來聞得舒心。”

    白雲聽後偷偷咋舌,冷府內的這座湖泊少說也有方圓半里,要讓整座

    湖泊溢滿桂花香着實是讓人難以想象,那得倒上多少罈子桂花酒啊

    竇長安一臉沮喪道:“本以爲能在你這喝上一趟桂花酒,罷了罷了。”

    約莫是涼意濃重,冷清寒坐直了身子,雙手插袖道:“到了揚州城,你還怕喝不成這江南一絕麼”

    竇長安問道:“你怎知我要去揚州城。”

    冷清寒笑道:“你竇仙兒披髮入林二十載,忽然間重出江湖,別人可能不知道當中緣由,可我冷清寒卻能猜出個七八分,揚州城即將風起雲涌,以她的性子又怎會袖手旁觀。”

    竇長安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趁着帳簾被風吹起的間隙,目光飛掠過湖面,話鋒一轉說道:“你這個冷氏府主倒是當得清閒,外頭風起雲涌都要波及你悉心澆灌的世外桃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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