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霜 >風起時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情冷暖
    腳下的長街貫穿長生鎮首尾,一口荒廢已久的枯井邊上聚滿了人,除了風風火火擡着祭品趕來沾仙氣的市井小民,還有不少湊熱鬧的旅人商客。

    竇長安有意無意地放緩步子,側目看向熙熙攘攘的人潮,白雲有些好奇,一口荒廢的枯井到底有什麼來頭竟引得這麼多人爭相一睹風采,尋思間趕上了竇長安的步伐,與他並肩同行。

    竇長安的眼中有些不明不白的悵然,回過頭說道:“你知道爲何這座小鎮叫做長生鎮嗎”

    白雲搖了搖頭,眼珠子轉了轉又道:“鎮中隨處可見年邁古稀的老人,難道是因爲這番緣故”

    經過昨夜冷府的那場浩劫,竇長安的氣態有種說不清的憔悴,原本微駝的後背愈發佝僂,他娓娓道來:“曾有一位老神仙在長生鎮隱忍了半輩子,最終證得長生大道飛昇入聖,一時間被傳爲美談,長生鎮一名由此而來。”

    竇長安又指向那口人滿爲患的枯井,說道:“那位老神仙就是在這裏飛昇入聖,位列仙班的。”

    白雲恍然大悟,可看了眼古井的周遭狀況,雜草橫生一片荒蕪,像是許久都沒人清理過一般,便又疑惑道:“他們是來祭拜那位老神仙的”

    竇長安抿了抿嘴,收回視線道:“長生鎮纔多大冷府昨夜如此熱鬧,這些星斗小民估摸着是以爲老神仙重歸故里,都爭破頭想來沾沾仙氣。”

    白雲面露訝然,像是聽見了一個極其荒唐的笑話:“沾仙氣”

    竇長安冷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長生鎮因那位老神仙證得長生聞名天下,老神仙亦因此爲長生鎮帶來數百年的大運,籍籍無名的長生鎮一躍成爲了風景勝地,引得來往的遊客數不勝數,鎮上的本地人便乘機做起了生意,個個都肥得流膏油,即使是在梁宋相爭時期,硝煙也不曾蔓延至這座小鎮,可這長生鎮的人卻不懂知恩圖報,連供奉老神仙的廟都捨不得修一座。”

    竇長安揉了揉太陽穴繼續說道:“湊熱鬧的人更是可笑至極了,平日裏眼角都不曾瞧上一眼這口荒廢枯井,見昨夜長生鎮橫生異象,神仙下凡這一出人雲亦云,便都信以爲真,若是那位老神仙真要下凡,看見了這副情形,多半是要被氣得半死不活,雖說那老神仙早就位列仙班,當然也不會惦記着這幾串香火,可飲水思源,這些人如此勢利如何能不叫人深思。”

    “或許這便是人情冷暖吧。”紮了一束丸子髮髻的中年男人猛蕩衣袖,不再去看那口熱鬧的枯井一眼,徑直走開。

    離開了長生鎮後,兩人繼續往江南腹地深入,只是一路上,竇長安不再像往常嘮嘮叨叨說個不停,安靜得一言不發,想來仍是對冷清寒的死耿耿於懷,二十年不見的故人相逢卻成了最後的道別。

    沒了竇長安在耳邊滔滔汩汩,白雲的耳根子自然是清淨了許多,可又甚是不慣。

    “竇前輩。。。冷府主說我長得很像他的一位故人。”白雲忽然開口問道。

    走在前頭的竇長安怔了一下,頭也不回地哦了一聲。

    “我以爲你也認識那位故人。”白雲說道,語氣中摻雜着些許失落。

    竇長安清了清嗓子道:“他多半是老眼昏花了,他說的那位故人是劍神,難不成你也是劍神”

    白雲啞然,臉上浮起一絲落寂,但一閃而過,片刻後又點頭道:“也對,多半是冷府主認錯人了,我從小在大遼北嗍長大,在大梁無親無故,也是拜入髻霞山以後纔有了根,又如何會與那位劍神有關係。”

    竇長安默默前行,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白雲神思恍惚,目光好似一灘映着月色的湖水,回想昨夜與黑衣人的交戰,攥緊了拳頭,聲線低沉地問道:“前輩,你昨夜與那黑衣人過招,可有摸出什麼端倪”

    竇長安放緩了步子,像是有意等白雲並肩同行:“昨夜那場激戰,那黑衣人早有預謀,故而演了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把戲,將冷氏南宮氏兩脈家主一鍋端了,可你胡亂摻和以命相博又是爲何”

    其實竇長安昨晚便看了出來,那黑衣人乃白雲的心魔,但其中的來龍去脈,他還是想捋個清楚。

    白雲臉上極力保持平靜,卻始終淹埋不住發自肺腑的恨意,老井生漣地道出八個字:“弒師之仇不共戴天。”

    竇長安微微擡頭,神態古井不波道:“那黑衣人戴着這麼大張面具你都認得清”

    白雲咬牙道:“他即使化了灰我也認得出來。”

    竇長安眺望遠處的風景,白雲的回答似乎是在他的意料之內,不見神情起伏地說道:“小子,不是我說你,就憑你這股撞上了南牆不回頭,還得把東西北牆通通撞到才罷休的勁,還想做那天下第一”

    白雲不語,澄澈的眸子彷彿蒙上一層陰霾。

    人生在世,最煎熬的莫過於大徹大悟後又作繭自縛。

    “看樣子你多半是又重新鑽仇恨眼裏去了,別說我沒提醒你,到時候心魔發作換誰也救不了你。”竇長安一字一句地說道。

    “誒,你可別誤會我其中的意思,我可不是古道熱腸,也不是那些讀聖賢書的王八蛋,我向來不愛講大道理,可你聽也好不聽也罷,我心胸也不如那汪洋大海寬廣,騎快馬喝烈酒殺仇人,愛恨分明這才叫做江湖。”竇長安語氣稍作停頓,看了眼神魂恍惚的白雲,又說道:“師仇得報,不報那是孫子,只是等你做了那天下第一再去報也不晚,反正你現在也打不過那黑衣人,縱使你能借大無爲浮生決,以入弦生出太封之象,也無濟於事,真要打起來毫無疑問是白白送死,人家還巴不得你把冰魂魄雙手奉上呢。”

    白雲平復心神,自嘲地笑了笑道:“要做天下第一談何容易公認的天下第一西蜀劍魔劍白堂,一劍出便要三萬精銳齊卸甲,這等驚天地泣鬼神的能耐,也才謙虛自詡天下前二甲,我天資平庸,到死的那日若能摸得着天罡境的邊,那便是死而無憾了。”

    竇長安瞧見路邊有根甘草根,順手拔起一根丟入口中,細細咀嚼片刻後說道:“你這小子是腦子不靈光還是記性不好使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這不叫天資平庸,該叫內斂芳華,不易顯山露水,再說了習劍這條路得一步一個腳印,想要入天罡境還是得看你的造化和機緣。”

    白雲低頭看了眼烏黑木劍,喃喃自語道:“還得看造化啊”

    竇長安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甘草,納悶了起來:“不過那黑衣人使的刀法倒是渾然天成,驚豔至極,可我愣是想不起這是哪門哪派的刀法來着”

    白雲皺起眉頭,回憶了片刻道:“此前我在龍首山曾遇上一撥落草爲寇的山賊,頭目乃血刀門的嫡傳弟子,那黑衣出手陰險毒辣刀勢剛柔並濟,九招刀式開山劈地威力無窮,與那血刀門弟子所使的刀法如出一轍。”

    白雲接着說道:“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九曲斷魂刀法。”

    竇長安斂了斂神色,自言自語地說道:“血刀門的人”

    白雲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曾聽一位博學多才的師兄說過,九曲斷魂刀法乃天下第一刀法,血刀門也曾是聲名顯赫,盛極一時的北方大宗門,可在二十年前卻因勾結天龍會,遭到大梁朝廷的打壓迅速墜落。”

    竇長安一拍腦袋,哦了一聲道:“我記起來了,這套刀法起源於西域,乃一位刀術出神入化的洪荒神仙所創,當初.血刀門老祖赴西域遊歷,恰好得到那位老神仙的指點,撿了個現成的大便宜,把整套九曲斷魂刀譜帶回中原,更憑這一刀法在嶗山劍冢外斬去一條養氣成精的惡龍,這套九曲斷魂刀法一時間威名無兩,名震九州,故得天下第一刀法的美譽。”

    白雲聽得入神,吞吞吐吐了半天卻沒道出一個字。

    竇長安斜看了眼張口結舌的白雲,繼續說道:“趙室藉着二十年前的梁遼大戰,以勾結天龍會爲罪名,清洗了一遍北方一衆別有用心的大小門派,當然,也不忘給這前朝的江湖龍頭來上一刀子,血刀門盛極而衰一夜滅門,繼而江湖上都盛傳這套刀法失傳了。”

    白雲把神荼抱在胸前,撓頭說道:“有一事我仍琢磨不透,那黑衣人要借冰魂魄之力重振血刀門,可又不想張揚行事,讓整個江湖都知道冰魂魄落在了血刀門手中,所以在北嗍一戰他不顧一切至我師父於死地,這尚且說得過去。”

    白雲捋了捋語序繼續說道:“但是血刀門與墨家同病相憐,又是前朝舉足輕重的大宗門,何不乾脆珠聯璧合重振門庭黑衣人此番出手,在除去兩脈家主的同時,還將天龍會煞費苦心的佈局攪得七零八落,天龍會斷不會善罷甘休,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鋌而走險,到底是爲了什麼”

    竇長安吐出那根咀嚼得索然無味的甘草,搖頭說道:“江湖浪涌滔滔後浪拍前浪,這些年血刀門銷聲匿跡,不曾見有任何厚積薄發之勢,而我披髮入林淡出江湖二十載,着實是看不出這葫蘆裏頭賣的是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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