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知喝了幾杯茶,幾杯咖啡,樊勝美再一次進入茶水間泡速溶咖啡的時候,一個同事悄悄過來,賠着笑臉道:“小樊,請幫個忙,這個月我遲到好幾次,打卡有記錄,你請千萬手下留情。我這房奴一身的債,扣掉那些就喝西北風啦。”
樊勝美忙也賠笑,“考覈還沒到我這兒,我給你查查有幾次,等會兒發短信給你。可這些記錄都是死的啊,除非修改程序,要不然沒法改的。”
“不是改我的意思是,你統計遲到數字的時候出個錯兒,當作沒看到我那幾次遲到。嘿嘿,拜託,拜託。償”
“這個真不是我說改就能改的,這個統計有幾個人經手,我改了也會被其他人查出來。真不好意思,對不住,對不起。”
同事悻悻而去,顯然不滿意樊勝美的回覆,估計有一條小小樑子就這麼結下了。但樊勝美無可奈何,這種作弊的事若是被發現,她的工作就丟了。她手頭除了工作,還有什麼呢而今唯有工作是她的命根子。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回去工作。或許是今天加的量特別多,咖啡入口異常苦澀。
沒等樊勝美喝下第二口,一個陌生手機號碼呼叫。樊勝美而今有些風聲鶴唳,看見陌生號碼就懷疑那一頭連的是她討債鬼哥哥,因此不接。但那號碼不屈不撓地再次接入。樊勝美無奈地走去衛生間接起電話。那一頭,卻是一個陌生男子厲聲道:“你媽跟你說話,怎麼搞的。攖”
樊勝美莫名其妙,以爲有人打錯電話,可很快她媽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阿美,我們被大樓保安關在外面了”
“啊,不是跟你們說了別走出大樓嗎,大樓有門禁。”
“不行啊,雷雷要出來玩,管也管不住,不讓玩就哭。可等我們旋迴來,保安就不讓我們進了,說我們沒帶什麼卡。怎麼求都不行,我們都還沒喫中飯呢。幸好有個好心人藉手機給我們打你電話,怎麼辦呢,你快想想辦法,雷雷餓得哇哇叫。”
“你沒帶錢下樓嗎”
“帶了,五塊錢。”
“你把手機還給人家,謝謝人家。我打保安室電話,跟他們說說。”
樊勝美直着眼睛發了會兒呆,才筋疲力盡地調出保安室的電話。一聽聲音是熟悉的小鄭,忙賠笑道:“小鄭啊,我媽剛纔來電,說是給關在外面了,對,就是兩老夫妻帶着一個小孩子。”
“哎呀,他們說是你家人的時候我還不信呢,怎麼住得下。樊小姐啊,這個我真沒辦法,你是懂得規矩的,要是被其他住戶看見我私自放人進門,老闆要炒我魷魚了。”
樊勝美覺得這對話聽着好熟悉,“小鄭,通融通融,幫忙,就一次,我下班立刻補籤。”
“下班補籤那就要我命了,等你下班我就換班了啊,下一班的人非告領導不可。你怎麼不留張卡給你爸媽呢。”
樊勝美依舊賠笑,笑得越來越柔軟:“小鄭啊,朋友幫幫忙吧,你讓我爸代我籤個字,放他們進門吧。就算你幫幫朋友,一次,就一次,他們大冷天的在外面凍着,都還沒喫飯呢。”
樊勝美氣得臉色青白,關鍵時刻,住戶還是租戶,區別就來了。平時客氣,那都是假的。但樊勝美還得好聲好氣地道:“那就最後一個請求,讓我媽接個電話,我跟他們說一下,不讓麻煩你。”
樊勝美的媽媽再接起電話,樊勝美道:“媽,你們再等一個多點小時,唉,我請半天假吧。”
“哎喲,別請假,扣錢。千萬別,好好工作,好好掙錢,別讓你們老闆難看你,上班時間不打你電話了。”
電話被樊母掛斷,樊勝美好一陣子沒法回過神來。悠悠還魂,纔想到小鄭拒絕她的段子就跟剛纔她拒絕同事一個樣。生活真叫荒誕。
曲筱綃趁中飯時間趕去醫院驗證微博逼捐成就,不料遇見趙醫生也在小孩的病牀邊。“賺了”曲筱綃心說,眼睛頓時忘了清點牀尾堆積的羽絨服羽絨被,晶光燦爛地只顧圍着正查看傷腿的趙醫生打轉。直到小孩子看見她,大聲叫她阿姨,才把她從花癡九重境界拉回黑暗世界。
趙醫生擡頭看曲筱綃一眼,但只是笑一笑,又低下頭去操作。曲筱綃魂飛魄散了幾秒,裝作低頭查看羽絨服。但她從一堆羽絨中拎出一條暗綠色的羽絨裙,怒了,看一眼下面的吊牌,就知道是誰家的,立馬撥號過去。
“喂,拿條裙子來幹什麼我寫明瞭是男孩子。”
曲筱綃的朋友笑道:“我家老孃說的,給你穿,別學這年頭女孩子叉兩條黑腿,都像忘了穿褲子出門。哈哈,開玩笑。我拿褲子時候看到裙子,想到小孩子腿還沒好結實,還是套裙子更利索,上下一紮,鞋子都不用穿。反正他們不愛用就給那孩子媽穿唄。我還給了點兒錢,你說吧,怎麼請客。”
“好說,晚上,地點你定,掛微博上號一聲兒。想不到你還蠻細心,你未來某人有福了。”
孩子媽一直笑着看曲筱綃,等曲筱綃說完電話,就笑着道:“你們朋友都真好,可都水也不肯喝一口就走,我真是謝謝你們啦。”
“謝什麼,用雷鋒叔叔的話說,這是俺應該做的。”
趙醫生聽着不倫不類的話,撲哧一聲笑了,“你,快,哪來哪去,我要專心工作。”
曲筱綃眉毛跳了兩下,趕緊撲過去親了一下小男孩,但,她是勇猛的,也撲過去親一下趙醫生的臉,才施施然而走。什麼他說絕交就絕交兩個人的事,當然不可以一個人說了算。她沒表態,趙醫生說了就不算
趙醫生愣了,回頭看看同樣喫驚的護士,閉嘴不語。
樊勝美一下班就跑着去公交車站,下了車就跑着去地鐵,緊趕慢趕地趕回家,看到的是父母凍得嘴脣青紫地坐在背風處,圍巾什麼的都裹在雷雷身上,雷雷倒是歡快地跑來跑去,沒事人一般。走近了,看清楚媽媽眼裏噙着的淚,樊勝美心酸不已。她領着爸媽進去大樓,看到換班了的保安的眼色,就知道他們早傳開了。還能是怎麼回事呢,無非是欺她是個租戶。樊勝美咬牙切齒,卻也沒有辦法,找物業投訴,人家纔不理租戶呢,巴不得租戶全部搬空,省得增加他們管理的難度。人窮被人欺,樊勝美從來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