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長春木 >天南之險(七)
    聽到這裏,段智祥心中一震:“是我義弟來啦!”眼前頓時浮現出一個白衫少年的背影。

    “四弟脾氣不大好,見有人打攪了我們衆魔頭的暢談,心生不悅,道:‘哪來的酒客醉鬼,打攪了大爺們的好興致!’那白袍男子伸手揚了揚放在身邊的銅色茶壺,驚奇道:‘奇怪!飲酒之人怎麼反而說飲茶之人醉了?’那時,我卻在思量他所吟唱的幾句詩詞:‘琴聲到底從何而來?若說是發自琴,爲何將它放入琴匣之中,卻不聞聲響?若說是發自於指,爲何人的手上卻不聞琴聲?’”說到這裏,夜魅微笑着看向妙法方丈,似乎不是自問,反而是向他詢問。

    妙法方丈雙手合十,低眉道:“阿彌陀佛。女施主的疑惑,的確可以用佛法來解。在《楞嚴經》中,有一段對‘清與濁’的闡發:‘譬如清水,清潔本然,即彼塵土灰沙之倫,本質留礙,二體法爾,性不相循。有世間人取彼土塵,投於淨水,土失留礙,水亡清潔,容貌汩然,名之爲濁。’由此可見,單單是塵土灰沙,並不能被稱之爲‘濁’。‘濁’是塵土和清水共同作用而成。佛法講究‘因緣’,認爲一切都是因緣和合而成,因此,天下萬物,只有彼此之間發生了聯繫,才得以存在。正如琴瑟,箜篌與琵琶這類樂器,雖有妙音,但若沒有妙指撥動,始終無法發出聲響。”

    夜魅讚許着點頭道:“方丈大師佛法高深,果然一語中的。小女子雖然不如您這般了得,但好歹也算是秀外慧中,嘻嘻,很快便猜到那白袍男子的用意。二哥剛說到‘事在人爲,沒有百戰百勝的功夫’,那白袍男子便引用蘇大鬍子的一首《琴詩》,顯然是將武功招式比作琴,將使用之人比作指,意思便是,若學武之人無出類拔萃的大智慧,再上層的武功也無法發揮出應有的威力。”

    “待想清楚後,我們衆人不禁相視幾眼,均是心生警覺。這白袍男子能接上二哥的話頭,說明一直身在暗處,將大夥兒說的都聽見了。以我們幾人的功夫,本可將方圓十幾丈內的風吹草動聽得清清楚楚,卻偏偏沒能發覺他的蹤跡,可見這白袍男子的武功極爲了得。”

    “因爲不知來人是敵是友,大家都暗暗凝神防備。二哥生性豪爽,高聲道:‘好朋友的這幾句詩辭很對在下的胃口,不如來共飲幾碗烈酒如何?’白袍男子笑道:‘在下不請自來,理應自罰三杯纔是!’二哥道:‘何必客氣?’說話間,將一隻盛滿酒水的酒籌朝他拋了過去。就在這時,白袍男子右手攸地虛空一探,如龍汲水,竟將籌中酒水盡數吸起。隨即微微仰頭,而那道如銀柱般的酒水正好落入他口中。白袍男子一飲而盡,閉着眼深深吸了口氣,微笑道:‘不錯!這古井貢酒已釀有十年之久。’同時長袖一揮,真氣撞上尚在空中的酒籌,將其送回了二哥手中。”

    “他露的這麼一手,可比什麼隔空取物更爲高明。這種武功,是叫‘控鶴功’吧?聽說早就失傳啦。他年紀輕輕,就能將功夫練得如此出神,真是叫人佩服的緊。”說到這裏,夜魅的眼中忽然閃過一道莫名的光芒。

    毒手“嘿嘿”冷笑兩聲,道:“果然俗話說得沒錯,‘妞兒愛俏’,你見那小白臉長得好看,便處處給他說好話了。”夜魅眼中的異樣一閃而逝,又回到了原來的神態,嬌笑道:“四弟,你這話可不對了。天下俊俏的男子數不勝數,姐姐怎麼會單單把他放在心上?”未等毒手回答,一旁的鐵羽輕咳一聲,道:“三妹,你可別跑題太遠了。”夜魅道:“我曉得。但總是有人出聲打斷,可叫人家沒法說下去了。”左聖使羅廣勝笑道:“夜魅女王儘管放心講下去,我羅某人保你耳邊清淨。”說着目光看向毒手。毒手“哼”了一聲,道:“全聽羅左使吩咐便是。”

    夜魅得意一笑,繼續說起那晚的發生的事:“當時大家都已看出那白袍男子大有來頭。羅左使起身道:‘恕在下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是有貴客來訪!敢問閣下尊姓大名?’白袍男子搖頭道:‘哪裏稱得上什麼貴客?在下免貴姓林,是大理人氏。’聞言,我不禁微微一愣,心道:‘說起大理,想到的武學大家只有段氏弟子,卻不曾聽說還有一位姓林的高手。’這時,周右使彷彿想起了什麼,道:‘閣下莫非就是那位聲名遠揚的大理瀟侯?’林公子微微一笑,道:‘什麼大理瀟侯?這裏只有一個身着素衣,飲茶賞月的江湖俗人。’”

    段智祥道:“聽夜魅女王所述,此人的確是我義弟無疑。”夜魅柳眉一挑,笑問道:“哦?我還沒說他的相貌呢,段掌門就如此肯定麼?要知道如今江湖上欺世盜名,沽名釣譽之輩數不勝數。”段智祥搖頭道:“身份可替,相貌亦可易,但我那義弟一身弘雅瀟灑之氣渾然天成,是旁人學不來的。”夜魅嫣然一笑,點頭道:“段掌門言之有理,人生在世,除了長相容貌之外,本應有其他獨特之處。”段智祥轉頭對落魄秀才周齊道:“周右使僅憑隻言片語便猜出我義弟的身份,果然心思縝密。”

    周齊雙手一擺,道:“段掌門謬讚了,其實在下與林侯爺神交已久。”

    他回憶片刻,隨即道:“當年貴國出兵鎮服黑衣大食,有一名姓林的小將以一杆穿雲槍在陣前挑落敵方三員大將,當真宛若呂布復生,關公在世,有千軍之中取人首級之能。我一向佩服這等沙場猛將,於是就暗暗將他的名頭記在心上。我又細細打聽,發現這位林將軍竟是大理皇帝的結拜兄弟,後來更是加官晉爵,被封爲‘瀟侯’。”

    說到這兒,周齊臉上醉意全消,眼中閃動精芒,道:“聽說這位林侯爺偏愛江湖風月,也是一名性情中人。就如稼軒居士辛幼安,戰場上奮勇殺敵,戰場下劍走天涯,當真是令人羨慕敬仰的厲害人物。”

    稼軒居士辛棄疾乃大宋抗金英雄,一生波瀾壯闊,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詩句。因爲他出生草莽,所以江湖人士大都對他感到親切,同時也極爲佩服他身上那種燕趙奇士的俠義之氣。

    這時,毒手不以爲然道:“我看那傢伙武功也就稀鬆平常,怎能和辛大人相提並論?”

    夜魅問道:“那一手‘控鶴功’你會麼?”毒手沉默片刻,道:“不會。”夜魅宛然一笑,道:“糟糕!我教大名鼎鼎的毒手護法,武功竟然比稀鬆平常還稀鬆平常。”毒手面上不愉,但心知與她鬥嘴,不可取勝,便只得當作沒聽見一般,扭過頭去。

    夜魅眯了眯眼,道:“當時除了周右使,大家都沒聽過‘林侯爺’的名頭。二哥見他生性瀟灑,氣度不凡,便有心與他結交,朗聲道:‘夜色如水,月明風清。如此良辰美景,林兄來與我們一道喝上幾杯好酒如何?’林公子坐直身子,道:‘有何不可?只不過單單飲這佳釀,似乎也有些乏味。’話音剛落,募然間聽到‘叮’地一記沉聲,只見桌上一隻盛滿酒水的青色酒籌毫無徵兆地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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