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長春木 >善惡難言(四)
    終於聽見腳步聲響,接着一道巨大的影子迎面迅捷而來。衆人定睛一看,那是一名年輕男子,身着白袍,作公子打扮。他身材修長挺拔,只是手中還提着兩人,遠遠看去,才顯得他的影子特別臃腫寬大。

    便是霎那之間,白袍公子已飄然進店。他環視四周,見氣氛頗爲緊張,微微一笑,道:“大夥兒都是站着喫飯的麼?這樣豈不是太辛苦?”

    張宗嗣三道原本以爲來人一到,就是一場惡戰,但此刻見那白袍公子神態和善,語氣輕柔,一時間面面相覷,頗爲手足無措,不知是先下手爲強,還是靜待其變。

    正當三道猶豫之時,白袍公子將手中兩人往地上一放,轉向辣手惜花,作了一揖,道:“在下來的遲了一些,還望見諒。”辣手惜花道:“不打緊,來得晚總比壓根不來要好。”目光看向地上的二人,喜道:“看起來你答應我的事已經辦成了。”

    那二人被點了穴道,癱在地上一動不能動。其中一人做書生打扮,青巾布衣,另一人頂着光溜溜的腦門,是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和尚。燕赤雪見那書生、和尚二人身不能動,四顆眼珠子卻賊溜溜地直轉,再聯想到他們的打扮,不禁心道:“這二人莫非是······”想到這兒,忽地發覺一絲異常:此時小酒館中明明有八人,但除去她自己外,燕赤雪卻只聽到了正一三道、辣手惜花、書生、和尚的六道呼吸。她潛運內力,細細聽去,這才捕捉到那白袍的氣息,只覺對方一呼一吸,雖然極輕,卻悠長連綿。這正是內功深厚,精氣內斂之兆。她頓時心生警兆,想道:“這人內功好厲害!若是真動起手來,不知我是不是他的對手?”

    另一邊,張宗嗣見那白袍公子將己方三人晾在一邊,不禁心中有氣,於是雙手合握劍柄,劍尖朝地,朝他大剌剌地一拱手,道:“在下張宗嗣,正與兩位師兄在捉拿淫賊。閣下進來這麼橫插一腳,不知是什麼意思?”一般江湖人士自報家門時,不僅要提及門派師出,還得點名自己的輩分排行,但張宗嗣只報了個姓名,顯得頗爲傲慢。

    不過那白袍公子也不氣惱,他嘴邊帶笑,深深一揖,道:“久仰龍虎山‘登雲子’的大名,張天師嫡傳一脈,原本就都是了不起的人物。至於‘詔靜散人’王道長,和‘玉靈散人’李道長,在下也是聞名已久。正一教在外行俠仗義,在下本不該插手,然而這其中另有一番是非曲折,只怕幾位尚不知曉。”

    這兩句話說的不卑不亢,禮數周到,按理說挑不出一點毛病。但當張宗嗣朝那白袍公子仔細看去時,心頭忽地涌上一陣沒來由的怒火:只見對方劍眉星目,方面薄脣,實在是生了一副清朗英秀的面容。張宗嗣一時也不明白自己爲何生氣,想道:“這人長得比我俊麼?倒也未必。他武功比我高麼?那又怎樣?”

    正當他思索之際,身畔的王志長一拱手,向白袍公子道:“看閣下並非不明事理之人,至於那什麼是非曲折,不妨說出來叫我們聽聽。”他給對方一下叫出道號,以爲自己名頭的確很響,心中甚是高興,語氣也變得極爲緩和。

    白袍公子點頭道:“那是自然。”說罷,朝辣手惜花一指,問道:“各位口中的淫賊說的就是這位麼?”

    王志長“嘿”了一聲,道:“那還有誰?難道你的意思是,這辣手惜花不是淫賊?哈哈!”說到最後,忍不住笑了兩聲。

    白袍公子微微一笑,道:“他是淫賊,卻不是你們要找的淫賊。”

    王志長聞言一怔。一邊的李志軍已經給繞住了,不解問道:“三師哥,他是什麼意思?”

    只聽白袍公子又問道:“你們幹什麼找他麻煩?”這個“他”指的是辣手惜花。王志長聽了心中略有不悅,想道:“這不是明知故問嘛!”口中應答:“當然是因爲他在建康府犯下的幾樁淫案。”

    白袍公子搖了搖頭,道:“不對,若是爲了那幾樁案子,你們就找錯人了。”

    這時,張宗嗣早就按耐不住,厲聲道:“胡說八道!今日我師兄弟三人在此除魔衛道,你卻一再爲那淫賊出言開脫,意欲何爲?我瞧你來路不正,多半不是什麼好人!”說罷,他向前踏上一大步,手腕一抖,長劍平平向那白袍公子刺去,隱隱帶有雷鳴之聲。這起手一式深得名家風範,氣勢果然不俗。

    衆人都沒想到他會突然出手。燕赤雪背依牆壁,雙臂將寶刀抱在胸前,眯了眯眼,心道:“這姓張的劍法挺不錯,嗯,正好看看那白袍公子如何應對。”只見那柄長劍遞出一半,忽地“嗡嗡”之聲大作,劍尖向上一彈,直指對方心口。這本是正一教“五雷穿心劍”中的一記殺招,燕赤雪見到之後,不禁眉頭一皺,暗想:“凌厲有餘,卻沉穩不足。他幹什麼一上來就用這樣的招數?”剛想到這兒,便見那白袍公子右臂一揚,一隻白色的大袖管自半空拂過,張宗嗣手中的長劍忽地不聽使喚,一下脫手,給捲了過去。

    張宗嗣大驚失色。他一身本事全在一柄長劍之上,如今眼見武器落入敵手,他趕忙向後躍起,以防對方乘勝追擊。其實他的武功雖然不如那白袍公子,卻也不至於瞬息之間就給奪了兵器。只是因爲他受怒火所擾,出招時心浮氣躁,導致生平最爲得意的“五雷穿心劍”威力大減。

    王志長與李志軍雖沒料到師弟一招落敗,但他們共練劍陣許久,心意相通,二人一左一右,同時挺劍向白袍公子疾刺,打得正是圍魏救趙的算盤。

    “玉清劍陣”需三人同使才成氣候,可王志長與李志軍二人進退有序,配合嫺熟,一時間兩柄長劍化作兩道光幕,倒也不容小覷。忽地聽聞白袍公子一聲清嘯,伸手抽出腰間所束的玉簫,在身側揮了個半圓。王、李二人頓時感到勁風割面,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

    白袍公子一擺手,朗聲道:“且慢動手!”說着目光掃過,問道:“幾位道長,正一教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深明大義,是不是?”

    王志長與李志軍二人屏氣凝神,舉劍當空,一時遲疑不決,並不上前搶攻。

    白袍公子微笑道:“天下之事皆擡不過一個‘理’字,大家既然都是通情達理之人,何不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等在下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幾位再做評判也不遲。”說罷,用拇指與食指捏住手中長劍的劍尖,將劍柄向着張宗嗣,道:“張道長,在下不慣使劍,這柄利器就還給你吧。”

    張宗嗣望着眼前不斷顫抖的劍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哼了一聲,不作回答。一旁的王志長趕忙上前替他接過長劍,心想:“我師兄弟一會兒三劍合璧,你還能討得了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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