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長春木 >善惡難言(六)
    店外馬嘶聲漸漸遠去,辣手惜花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林子言看了他一眼,道:“燕姑娘說,她只是把你放在我這兒寄留幾日,可沒有徹底放過你的意思。”

    辣手惜花臉色微變,瞧了瞧地上“獵花雙怪”的慘狀,一邊搖頭,一邊自言自語道:“我和這二人不一樣。他們禍害女子,而我沒有。”說到這兒,他似乎釋然了一些,隨即又笑着說道:“再說落入‘玉面飛燕’手中,也算是我的一生之幸。”

    酒館的掌櫃與店小二不見蹤跡,想來是早先看見情況不對,就一聲不響地溜走了。林子言往門前的櫃子裏放了幾錠銀兩,算作補償,之後大袖一揮,笑着說道:“女神捕的話還是要聽的,我們快走吧!”

    建康府有八座城門,正東邊的就是有名的玄武門。二人自此入城,辣手惜花在臉上抹滿了溼潤的黃泥,化身成了一名鄉下匹夫,雖然身材依然滑稽,但好歹遮住了醜陋的五官。

    建康府內酒樓林立,各個皆有三層之高,與之前的山野小店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林子言挑中了一家“熙春樓”。原本迎接的夥計嫌棄辣手惜花打扮窮酸,攔着不讓進,後來看見“林侯爺”甩出一隻金元寶,這才罷休。

    “熙春樓”內有包廂兩百多間,每日可接待近三千客,着實熱鬧非凡。林子言找了半天,才發現一處僻靜雅間。兩人坐下後,點了一壺酒和幾盤小菜。

    等辣手惜花三杯酒下肚,林子言笑着問道:“我替你辦的這件事,可還算令人滿意吧?”辣手惜花點頭道:“你不僅是守信君子,對人禮數也極其周到,我心中非常感激。至於你我二人之間的約定,我自當奉行遵守。”喝了杯酒,又道:“你想知道的線索,我需從頭說起,不然就像盲人摸象,難免有以偏概全之嫌。林子言神情嚴肅起來,道:“在下洗耳恭聽。”

    辣手惜花道:“建康府固然有秦淮河之媚,卻一向不爲我所喜,正因它靠近北方,沾染了太多的肅殺之氣;臨安府坐擁西湖之麗,但是在天子腳下,功利氛圍又太過濃郁;我唯獨喜愛平江府的輕快柔和,所以近年來一直在那裏附近走動······”他說話文鄒鄒的,沒有市井粗魯之言,倒像個讀書人。這一點始終叫林子言心感疑惑。

    只聽辣手惜花接着道:“七月月初,在一場大雨之後,我漫步於平江府外的一條鄉間小道,忽然見到前方人頭攢動,頗爲熱鬧。那裏地處鄉野,無村無店,本不該有如此人氣。我心中感到好奇,便上前查看。只見路邊有若干用破碎紅磚搭成的簡易瓷窯,躺在裏面的不是什麼瓷器,而是幾名衣不蔽體的丐女。一名男丐懶洋洋地坐在前面,手持一塊長方木牌,上歪歪斜斜地刻着幾個字:‘一次九文’。當時我見那幾名丐女渾身傷痕累累,神智不清,宛若禽獸一般給人擺弄,心中當真是悲憤交加······”說到這裏,他忽低一怔,輕聲笑道:“林公子,這話從一個淫賊口中說出來,是不是有些不大對頭?”

    林子言微一遲疑,道:“你行事古怪,而我又對你不甚瞭解,其實不好多做評判。古人曾曰:‘人之生也固小人。’卻又曰:‘人性之善也,尤水之就下也。’人之本性是善是惡,委實難言。但你見到那幾名可憐的丐女,心中沒有其他雜念,反而起了惻隱之心,足見你善心未泯。”

    辣手惜花拿起酒杯微微晃動,一時怔怔出神,低聲道:“是善是惡?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只是我曾親眼目睹心愛之人含恨而死,那種悽婉欲絕的神情,我一輩子也忘不了。自那之後,我一見到女子的可憐模樣,腦海中就會浮現出舊愛的身影,是以我才奮不顧身,竭盡所能也要讓她們重新快樂起來······”他的聲音平靜又低沉,訴說之餘,別有一番蕩氣迴腸之感。

    過得片刻,他回過神來,訕訕道:“慚愧,是我說的太遠了。”林子言輕嘆一聲,道:“無妨,請接着說吧。”辣手惜花點點頭,喝了口酒,道:“我當時見到那般景象,雖然氣惱,但卻不想魯莽行事,於是便隱忍不發。後來我暗中察探,發現像這種的‘寮子’竟然不止一處,而更讓人喫驚的是,那些看守收錢的男丐,居然都是丐幫中人。”

    林子言眉頭一皺,朝辣手惜花的臉上望去。只見他雖然黃泥遮面,但一雙眼睛卻睜的老大,透露着憤怒與不屑之情,不像是裝出來的。

    “都說丐幫以俠義爲名,常有扶貧濟困之舉,誰想到暗地裏會做這種勾當。我當時心裏氣不過,便尋到他們平江分舵,找舵主理論。我本以爲只是些低輩弟子因貪財而鬼迷心竅,做出這等無恥行徑,但誰知那姓柳的舵主面上笑嘻嘻地讓我稍坐喝茶,背地裏卻叫手下人把我圍住了。我武功不行,幸好輕功還過得去,傷了條胳膊,卻也保住了性命。”辣手惜花說到這裏,尚未提及任何有關暗潮護法的信息,但林子言十分耐心,也不出言催促。

    “我孤身一人,想要和丐幫過不去,那簡直是螳臂當車,以卵擊石。後來我想起年輕時交的一位朋友,他此時在丐幫中已混出了頭,於建康總舵任以要職,我便打算去找他說明這個情況,讓他從內部清查。我在相約之地苦等了兩日,最後卻見他渾身是血,踉踉蹌蹌而來。”

    “原來丐幫起了內亂,他被親信之人反叛偷襲,一刀插在胸口。本來是必死無疑,但他的心臟天生偏左,那一刀卻是刺歪了······”聽到這裏,林子言不禁心中疑惑,想道:“丐幫內亂?那他們怎麼還有工夫舉辦什麼‘武林大會’?這可相當奇怪。”

    “······當時他受傷太重,只得運行龜息之法,給別人看去,就像是一具屍體。這本來是一件不幸之事,但他卻因此聽到了一個大祕密。”說到這兒,辣手惜花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

    林子言知道對方說到要緊關頭,是想稍稍賣個關子,於是微微一笑,順着意思問下去:“什麼大祕密?”

    辣手惜花道:“當時他迷迷糊糊中聽到一人說:‘怎麼這麼急着動手?’偷襲他的叛徒回答道:‘夜鴉林那邊出了點亂子,上頭叫我們把這兒處理乾淨後,趕緊過去幫忙。’先前那人吃了一驚,道:‘夜鴉林?豈不就是那三位大人物今夜會面的地方?出了什麼事?’叛徒回答道:‘別急,也不是什麼大事,有個魔教惡徒想要強闖會場,結果給當場擊斃,上頭是叫我們去清理後事的······’我那朋友體力不支,聽到這兒就兩眼一黑,沒了意識。等到再醒來時,已是一天後的傍晚。”

    林子言眉頭緊皺,低頭思索一陣,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朋友遭人偷襲受傷的那夜,是不是七月十六?”辣手惜花點頭道:“正是。”又道:“後來我們聽到明教暗潮護法的死訊,都覺得和此事有關,十有八九他就是那個給當場擊斃的‘魔教惡徒’。”

    林子言只覺眼前迷霧重重,心中想道:“暗潮明明與我相約在半山寺見面療傷,怎麼會去夜鴉林?難道是在途中發現了什麼怪異之事嗎?”他沉吟片刻,問道:“那‘三位大人物’,又都是誰?他們在夜鴉林會面,是爲了什麼?”

    辣手惜花搖頭道:“我不知道,我那朋友也毫無頭緒,他壓根就沒聽說過有人要在夜鴉林會面。”

    林子言道:“我想有一件事他應該心中有數。”

    “什麼事?”辣手惜花問道。

    “丐幫內亂!”林子言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請帶我去見一見你那位朋友,我要問問他丐幫到底怎麼了。”看更多! 威信公號:hhxs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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