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終於到了要面對真相的時刻,她也再沒有什麼值得恐懼的了,她的心早已無牽掛,卻有着一嫋遺憾,不是爲楊玄,不是爲自己,是爲那個她一直都掛在嘴邊,卻不曾放在心間的恩人,也就是她的師尊。
她想在臨死前再見一次他,可是,她始終再見不到他,他跟着自己也跳進了大江,但,她卻確信他一定還活在這世界上。
活在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裏,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他的水性那麼好,能從那麼深的海底潛入水牢救出自己,所以,他一定還活着……
師尊,師尊,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啊,對不起,月兒不能來找你了,請原諒月兒吧!月兒的罪孽深重,月兒必須要承擔這份罪……
想到這些,眼眸裏隱隱地顫動了下,帶動着那抹柔情似水的眸子,光潤充溢。
楊玄疑惑地看着身邊的人。他沒有說話,面色卻是越來越凝重,越來越難看。
“皇上,您沒事吧?”沙汞問詢道,他發現楊玄的面色有些難看。
楊玄向其餘人擺擺手,“大家辛苦了,都退下吧,朕想休息下!”
沙汞沒說什麼,很快和其它入帳的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楊玄和紫若兮。
“皇上,那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就請吩咐。”紫若兮輕輕地說着,隨即站起身來,走出兩步。
“站住!”身後傳來平靜的暗啞聲音。似乎透着無情的柔情和冷漠。
紫若兮下意識地僵硬住了身體,清絕倩麗的臉龐上陡然沲出淡淡的笑,她知道,她等地這一刻終於來了。
紫若兮回過頭來,藐着他。
楊玄艱難地站起身來,望着她,她穿着單薄的白衣,很消瘦,弱不勝衣的樣子,黑髮零散地飄落下來,遮住了臉,只看到蒼白的額頭,還有兩行濃密纖長的羽睫,不時地輕顫,好像受驚的蝴蝶揚起脆弱的翅膀。
楊玄心念一動,走過去,紫若兮僵住身體卻來不敢動,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吐一口,直到楊玄過到面前,那壓力迫下時卻是柔和的無害的,就和二年前的他一樣溫暖。
他輕輕地撩起白衣人兒的頭髮,輕輕的擡起她的臉,仔細地端詳着。這張臉沒有一點血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卻一點無損於她的美,美的那樣清新脫俗,玲瓏剔透,不似凡人。楊玄望着她,無法移開視線,忘記了時間的存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
兩年了,他終於見到了那這雙夢牽魂繞的眼睛,只屬於那纖塵不染的人兒的眼睛,如深潭般幽靜無底而又如水晶般晶瑩透亮,不染一絲塵世的漣漪。
此刻,這雙眼睛也望着他,靜默無言。四目交纏,誰也無法移開視線,平靜美麗的眼睛裏波濤洶涌,漸漸化成一層濃濃的水霧。
楊玄凝視着她,彷彿深深看進她的靈魂,時間不存在了,一切都消失了。
他們已經卻看不到對方,只看到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紫若兮無力地垂下頭,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我是紫若兮。”
“還有呢?”
“還有什麼?”紫若兮不解地問。
“我問你還有什麼身份?!”楊玄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嚴厲地問道,“你的臉已經告訴我一切,你還想隱瞞什麼?”
紫若兮構築了二年的心理防線頃刻間崩潰,淚如雨下。忽然不顧一切地喊到,“是的,你沒有認錯,二年前你見到的就是我。我犯了欺君之罪……請皇上賜死!”
楊玄聽到這話,陡然聯想了一切,那個樹林的襲擊,還有那夜的纏綿,甚至在第二天竹林的山盟誓語……
都是她,都是面前的這個人兒,不是嗎?而不是那個現在仍在宮中成爲自己妃嬪的人!!爲什麼,爲什麼啊?
楊玄苦澀地笑了笑,他怎麼想都找不到這個答案。唯一的解釋就是,面前的人,對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從當初相遇開始,都只是一個騙局,一個欺騙他一生感情的騙局,而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只是騙局裏編織的謊言!
可悲啊!真的很可悲,就在自己夢幻變泡影時,那抹心靈的悸動仍是那麼清晰。
忽而,他悠悠地嘆息一聲,藐着她。伸出手去,想在觸摸她的臉,因爲,她無血色,蒼白得太厲害了。
還沒有觸到她的皮膚,紫若兮條件反射性地渾身一顫。
“皇上……”紫若兮很輕地喚了聲,眼眸裏瑩瑩亮亮,那滾動着的淚懸在眸間,卻掉不下來,心很痛很痛,她知道命不久矣,在面對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只是她真的真的不敢再去眷念那份溫柔。因爲,她不配!
楊玄停住了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眼神怔怔地藐着,終於,他無力地垂下手臂,轉而退後幾步,背過身去。
“紫若兮……”楊玄默默地念叨着這個名字,他不是沒有查過,只是他實在想不明白一些事情,“你爲什麼會姓箬?”
紫若兮看着他,眼神掠了過去。
“我是箬府的人,是被箬家從小給拋棄的遺孤!”紫若兮答道,聲音有些微微地顫抖。
想到這,紫若兮的臉上突然掛滿了傷感,水靈的眼眸在月光的映照下更顯得瑩瑩得發亮發燙。鼻翼突然覺得酸楚。
從幾何時,自己也是被人捧在手心裏疼,也是萬衆矚目的光環籠罩,被視爲掌中的耀眼明珠。可是,從自己六歲那年,母親過世以後,一下,她從天堂跌進了地獄,十年來,飽嘗了世間炎涼與無情的對待…
爲什麼,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那生我的父母,爲什麼要生我,既然生我,爲何不養我,爲何要拋棄我?
還清晰地記得,父親當年就是聽信了那妖道的饞言,視自己爲孽障,竟然親手扼殺了自己的幸福……
一幕幕回憶起來,已是淚痕洇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