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現在不是了。”韓秀峯冷冷地道。
“那現在是賦閒了”
“本官倒是想賦閒,可朝廷不讓。聽仔細了,本官乃欽加正五品頂帶賞戴花翎署理松江府海防同知兼江海關監督韓秀峯”
“原來是韓老爺,下官驚擾了韓老爺,下官告罪。”如果韓秀峯只是松江府同知,八旗武官不會把韓秀峯放在眼裏,但韓秀峯不只是松江府海防同知也是江海關監督,八旗武官很清楚能做榷關監督的全是皇上的親信,急忙翻身下馬,抱着拳單膝跪拜。
他的那些手下反應過來,也急忙下馬。
韓秀峯沒讓他起來,而是陰沉着臉問:“你叫什麼名字,官居幾品,身居何職”
“稟韓老爺,下官蘇爾泰,京口鎮江駐防旗兵委署前鋒校,現而今在江南大營效力。”
八旗的兵制與綠營不同,委署前鋒校,好像是從八品。相當於八旗的把總。在韓秀峯看來真正芝麻大點的官,不禁問道:“你的上官是誰”
“韓老爺,您是問下官的上司還是問營官”
“自然是問營官。”
“下官的營官是劉存厚劉老爺,”生怕韓秀峯不給劉存厚面子,蘇爾泰又說道:“劉老爺曾任刑部主事,現而今是欽加從四品銜的候補知府。”
縱兵禍害百姓的竟是同鄉,韓秀峯越想越鬱悶,起身道:“原來你們是劉存厚的手下,哼,他兵帶的不咋樣,官倒升得挺快”
“韓老爺,您認得劉老爺”蘇爾泰小心翼翼地問。
韓秀峯沒回到他的問題,而是冷冷地說:“起來吧,帶着你的手下趕緊滾順便幫本官給你們劉老爺帶句話,就說本官身爲松江府海防同知就要爲治下百姓做主,勞煩他嚴明軍紀,等他約束住手下,不再擾民了,本官再去拜會,再設宴給他接風。”
自個兒乾的事自個兒曉得,蘇爾泰嚇得魂不守舍,急忙磕了個頭,帶着手下落荒而逃。
在橋頭跟陳虎等鄉勇對峙的綠營武官也問清楚了陳虎所說的老爺是誰,急忙翻身下馬一口氣跑到宅院門口,拱手問:“敢問哪位是韓運副韓老爺”
一聽口音就曉得是同鄉,韓秀峯迴頭道:“我就是,你又誰”
年輕的武官不但不緊張,反而咧嘴笑道:“虎坤元拜見韓叔韓叔,劉老爺和薛老爺經常提起您,杜三更是天天把您掛在嘴邊”
“你就是小虎”
虎坤元激動地問:“韓叔,您曉得我”
“你聽說過我,我一樣聽說過你,不只是你,江南大營的同鄉我幾乎全曉得,只是沒想到我們會這麼見面。”
虎坤元猛然意識到傳說中爲人最好、官運也是最亨通的同鄉,是看不慣他們剛纔的所作所爲,頓時尷尬不已,愁眉苦臉地說:“韓叔,我們沒燒殺搶掠,也沒殺良冒功。”
“那你們剛纔是做什麼”韓秀峯陰沉着臉問。
“那些人一見着我們就跑,好人看見官兵會嗎,他們肯定不是好人,肯定是亂黨,所以我們就追”
“這話你自個兒信嗎子不教,父之過,這事我不怪你,我會去找你爹,問問你爹究竟是怎麼教你的,又是怎麼領兵的”
“韓叔,您別生氣,我一直以爲您在泰州,真不曉得您在這兒,才才大水衝了龍王廟,才稀裏糊塗衝撞了您。我有眼不識泰山,我錯了,我給您磕頭,給您賠罪。”
虎坤元意識到韓秀峯是真生氣了,不敢再嬉皮笑臉,也不敢再狡辯,急忙磕了一個頭,爬起身告退。走了幾步竟又回來了,愁眉苦臉地說:“韓叔,您讓我滾,我本應該滾的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那還廢什麼話”
“韓叔,我不是不想滾,而是不能滾。許大人讓我們來這紮營的,我要是滾了就沒法兒紮營。”
“那就滾去紮營,在哪兒紮營我不管,但要再騷擾百姓別怪我不客氣。”
“韓叔,那我先去紮營。您放心,誰要是再敢騷擾百姓,看我咋收拾他,都用不着您開口。”
才十仈jiu歲就變成了一個兵油子,韓秀峯徹底無語了,乾脆頭也不回地走進院子,不再搭理他。
虎坤元探頭看了看,隨即咧嘴笑道:“你就是大頭吧”
好不容易遇上個同鄉,大頭早忘了同鄉剛纔乾的那些事,禁不住把竹篙靠到牆上,回頭笑問道:“你咋曉得我叫大頭的”
“杜三說的,他說你都做上千總了”
“你連這都曉得,杜三現在咋樣,他跟你們一道來了嗎”
“他沒來,他在大營忙着做買賣呢,幫人往老家捎信,幫人往老家匯銀子,我爹也託他給我娘匯了三千兩。大頭,他既不是我們巴縣同鄉又貪生怕死,每次跟長毛幹仗都找不着他人,你說那麼多銀子交給他靠不靠譜”
“放心吧,他只是個跑腿的,真正幫你們匯銀子的是日升昌。”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虎坤元又探頭往院子裏偷看了一眼,隨即拉着大頭問:“大頭,剛纔韓老爺是不是真生氣了”
“我四哥最恨欺壓百姓的人,你說是不是真生氣。”
“那咋辦”
“我哪兒曉得,”大頭猛然想起眼前這位剛纔乾的事,急忙道:“我不跟你說話了,被四哥曉得,四哥會罵我的。你也別來找我了,我四哥要是曉得了會不高興的。”
“我們是正兒八經的巴縣同鄉”
“同鄉也不行。”
“好吧,我先去紮營,等營紮好再來給韓叔賠罪。”
虎坤元垂頭喪氣地回到橋頭,趕緊約束部下,讓部下們沿着河邊紮營。
一個把總忍不住湊過來道:“小虎,別這樣,他不把我們當同鄉,我們還不把他當同鄉呢。不就是個運副嗎,有啥了不起的。”
“閉嘴”
“咋了”
虎坤元擡起腿踹了那個把總一腳,咬牙切齒地說:“你曉得的錘子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個兒是個什麼東西,還不把韓老爺當同鄉。這麼說吧,別說你我,就是我爹見着韓老爺都得客客氣氣,連向帥見着韓老爺都得以禮相待。”
“韓老爺是文官,他又管不着我們”
“劉老爺和薛老爺也是文官,他們不一樣管我們嗎”虎坤元反問了一句,又說道:“而且韓老爺跟劉老爺薛老爺不一樣,他這官不是靠向帥提攜做上的,更不是啥子候補。人家是實缺,還身兼松江府同知和江海關監督兩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