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韓四當官 >第四百三十二章 迂腐!
    頭一次見那麼多大官,韓秀峯剛纔真有些緊張。

    走出宅院,看着吳健彰忐忑不安地被巡捕官帶了進去,突然意識到許乃釗不想讓他再協助辦理糧餉,而是讓喬松年協助新任蘇松糧道毓彬辦理,意識到這應該與他跟向榮是同鄉有一定關係。

    見新任蘇松太兵備道楊能格走了出來,韓秀峯定定心神急忙迎了上去:“楊大人,這裏太擠了,下官幫您在花旗租界準備了個宅院,要不下官先陪您去安頓”

    楊能格心想餓死凍死哪怕戰死事小,失節事大我堂堂的朝廷命官怎麼能住洋人的租界,不假思索地說:“韓監督,你的好意本官心領了,本官的家人已幫本官找好了下榻之所,就在西邊,離這兒不遠。”

    稱呼韓監督,而不是稱呼韓同知。

    韓秀峯豈能聽不出楊能格的言外之意,一邊陪着他往西走,一邊不動聲色地提醒道:“楊大人,吳健彰雖罪不可赦,但也算個通夷之才,跟洋人交涉,真少不了他。”

    “少不了他”楊能格停住腳步,緊盯着韓秀峯道:“韓監督,且不說我大清人才濟濟,就算沒人了也不能用吳健彰那樣的犯官”

    “可是他通曉夷情,跟洋人有交情。”

    “跟洋人有交情,那就更不能用了”楊能格不但瞧不起賣雞爽,一樣瞧不起捐納出身的韓秀峯,不但一點情面也不給,而且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提醒道:“韓監督,別忘了你做得可是我大清的官,拿得是朝廷的俸祿。”

    “謝大人提點,下官受教。”韓秀峯意識到跟他完全說不通,乾脆躬身行禮。

    “本官的衙署就設在前頭那個小院,外面不是說話的地方,走,我們去衙署說。”

    “遵命。”

    剛跟着楊能格往西走到一棟低矮的小院子前,昨天下午見過的那個洋人通譯官竟又不請自到,只是他和他的隨從像是被撫標的綠營兵押來似的。

    楊能格顯然不待見洋人,頓時皺起眉頭:“韓監督,本官先進去,勞煩你去問問洋人所爲何來。”

    韓秀峯肺都快被氣炸了,暗想老子想見洋人都見不着,想好好交涉下關務都沒機會。你倒好,洋人親自登門,居然避而不見。不過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人家還不止大一級,只能硬着頭皮道:“下官遵命。”

    將楊能格送進院子,韓秀峯轉身去問押送洋人來的撫標把總究竟怎麼回事,然後很禮貌的跟洋人通譯官聊了一會兒,這纔拿着洋人給的文書走進小院。

    楊能格已經換上了便服,正坐在院子的樹蔭下一邊看書一邊等消息。

    韓秀峯呈上鬼畫符一般地文書,恭恭敬敬地說:“稟楊大人,英吉利、法蘭西和美利堅三國公使和領事得知許大人、吉爾杭阿大人和楊大人您駕到,特意邀請幾位大人今晚去英吉利領事館喫酒,就是設宴爲您幾位接風。”

    “這是什麼”楊能格看着鬼畫符一般的公文問。

    “這是三國公使差通譯官給幾位大人送來的請帖。”韓秀峯想想又說道:“洋人通譯官去求見過許大人,許大人公務繁忙顧不上召見,就命撫標的劉把總把洋人通譯官領這兒來了,請您見機行事。”

    “見機行事,許大人公務繁忙,本官難不成就沒公務”

    “楊大人,洋人通譯官正在門口等回覆呢,下官怎麼回他,您晚上去還是不去”

    見洋人很麻煩,其它不談,光禮節就讓人頭疼。楊能格不但不想見洋人,甚至都不想做分巡蘇松太兵備道,可制臺大人已經發了話,他不能不做。要不是許乃釗和吉爾杭阿三番兩次催促,他根本不會來上海。

    總之,楊能格打定主意堅決不見洋人,把鬼畫符一般的請帖往破舊的小桌上一扔:“就說他們的好意本官心領了,本官公務繁忙,實在抽不開身。”

    “楊大人,你要是不赴宴,這關稅的事怎麼交涉”韓秀峯想了想,又提醒道:“而且交涉的不只是關稅,還有他們賣洋槍洋炮給江寧的髮匪和城裏的亂黨的事。”

    “韓監督,這無需你操心,公務可以通過公文,本官雖剛到任,但也不能沒一點準備,光通曉洋文的通譯本官就聘了三位。”

    “下官多嘴了,下官告罪,下官這就去回洋人。”

    “等等。”

    “楊大人,您還有何吩咐。”

    楊能格一樣覺得光靠公文遠遠不夠,認爲應該知己知彼,沉吟道:“本官抽不開,赴不了宴,你可以代本官去。”

    “楊大人,洋人是爲您幾位大人設宴接風的,下官去算什麼何況擺酒爲您幾位接風的不只是洋人領事,還有洋人公使”

    “公使又如何”楊能格最恨那些一見着洋人就卑躬屈膝的人,站起來緊盯着韓秀峯冷冷地說:“本官聽松江府說了,洋人講究什麼對等,說什麼他們的領事與我大清的道臺同品,副領事和通譯官與我大清的知府同品,哼,這規矩是誰定的,我大清可沒這規矩,別說只領事公使,就算他們的王公大臣來了也得按我大清的規矩求見。”

    韓秀峯被搞得哭笑不得,心想你把英吉利、法蘭西和美利堅三國當朝鮮道光二十二年剛被人家打敗過一次,被逼得割地賠款,居然還在做天朝上國,萬國來朝的美夢,也不想想現而今是誰求誰

    不過這些話只能放在心裏,只能悻悻地說:“既然楊大人非讓下官去,那下官只能代大人赴宴。”

    “去自然是要去的,但絕不能有損我大清國體。”

    “下官遵命。”

    “本官的家人會跟你一道去,洋人要是問起來就說是你的長隨。”

    “遵命。”

    留下兩百兩銀票,走出破舊低矮的小院,打發走洋人通譯官,帶着小伍子和大頭陳虎等人剛走到小石橋頭,正好遇上打算去拜見巡撫大人的薛煥。

    見韓秀峯臉色不太對勁,薛煥把韓秀峯拉到樹蔭問:“咋了,許大人不好說話”

    “跟許大人沒關係。”韓秀峯轉過身去,遙望着楊能格暫住的那個院子,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解釋了一番。

    薛煥同樣被搞得啼笑皆非,禁不住罵道:“迂腐就算做買賣還得討價還價一番呢,避而不見算啥,像他這樣怎麼跟洋人交涉”

    “誰說不是呢,可人家或許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彰顯他公忠體國。”

    “志行,楊能格究竟怎麼想的放一邊,你可不能他一樣迂腐”

    “我極力爭取,盡力而爲,到底能不能交涉出個好結果,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你一定行的,要是連你都不行,那我們還能指望誰”薛煥拍拍他胳膊,隨即拱手道:“志行,你現而今就是我大清的蘇武,一定要忍辱負重啊”

    “大清的蘇武,別開玩笑了,實不相瞞,這差事我真不想幹了。”

    “我曉得洋人的交道不好打,可再不好打總得有個人去跟洋人打交道。你既然出仕爲官就得有一番作爲,別人怎麼看是別人的事,你只要無愧於心就行。”

    “無愧於心,你說得倒輕巧。”

    “大不了丟官,反正你是要致仕的,無欲則剛,有啥好擔心的”

    “這倒是,大不了丟官。”韓秀峯輕嘆口氣,無奈笑道:“既然連你都這麼說,看來我只能赴這個鴻門宴。”

    薛煥禁不住笑道:“啥子鴻門宴,洋人這是請你喫酒,又不會埋伏刀斧手要你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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