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韓四當官 >第六百七十三章 欽差(二)
    韓秀峯在大沽口呆了十八天,親眼看着長蘆鹽運使崇厚召集的書吏和青壯,分頭尋訪附近的漁民、村民,瞭解大沽口一年四季的氣候和漲潮落潮的時間,並放船下海測量炮臺這一帶的水深,等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這才趕到北塘。

    北塘這邊要做的事也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由永祥主持。

    人手不夠從韓宸那兒調,所需錢糧一樣由韓宸出,一切安排妥當便沿着海岸線往北走,一直走到山海關

    每到一處不只是瞭解山川地形,一樣要探訪風土人情,比如百姓們的日子過得咋樣,又比如當地的文風教化,這些要是搞不清楚,真不曉得一旦跟洋人打起來,百姓們到時候是會幫朝廷還是圖蠅頭小利私通洋人。

    沿途的駐防八旗和分汛駐守的綠營不是巡視的重點,因爲對付洋人靠得是援軍,他們本來就指望不上。所以這個欽差做得像“好好先生”,這一路上從未將誰革職待參。也因爲如此,這一路上銀子沒少收,等趕到天津時已收了一萬六千多兩。

    到了天津城,不用再風餐露宿。

    在天津知縣安排的一個鹽商家的宅院住下,喫完天津道英毓和長蘆鹽政烏勒洪額擺的接風酒,就在天津知府石贊清陪同下巡視起城防。

    林鳳祥、李開芳北犯時天津紳民出資修繕過城牆,這纔過去沒幾年,不用再籌銀修。炮有幾十尊,不過全是打不遠的小鐵炮。守城的衙役、青壯和綠營兵加起來也不到五百,石贊清卻一點也不擔心韓秀峯會因爲這個怪罪他。

    走下城牆,石贊清突然停住腳步道:“志行,你難得來一次天津,要不我陪你四處轉轉。”

    “石叔,您是說津門八景”

    “溟波浴日大沽海口你去過了,不用再去;七臺環向繞城炮臺你也瞧過了,不用再瞧;你做過鬆江府海防同知,還兼過江海關監督,洋艘駢津漕運海船一定是看不上眼,不過其它幾個地方還是可以去轉轉的。”

    天津有“津門八景”,揚州有“揚州八景”,連海安那個偏僻的小鎮都有“三塘十景”,好像只要有文人墨客到過的地方都有幾景,韓秀峯對這些實在不感興趣,苦笑道:“石叔,您覺得我有心思遊山玩水”

    石贊清反問道:“你打算回京”

    “差事沒辦完,怎麼回去啊。”韓秀峯迴頭看看恩俊等人,低聲道:“各地輿圖沒繪好,好多河段和地方的地勢水情沒勘察明白,等把這些事全辦妥之後還得先去趟保定,等拜見完制臺才能回京。”

    提起這個,石贊清不禁問道:“皇上命陝西巡撫譚廷襄署理直隸總督,二十幾天前到任的。你之前有沒有打過交道,跟他熟不熟”

    韓秀峯這兩個月走了不少路,但轉來轉去依然在直隸地界上轉,早就聽說直隸總督換人了,邊走邊說道:“咱們在固安時他在保定做知府,他奉調回京時我正好在鄉丁憂,從來沒見過,從來沒跟他打過交道。”

    “我倒是跟他見過幾面去年正月,他跟你一樣同與倉場侍郎阿彥達來天津驗收漕糧。我是五月底到任的,他們在這兒辦差辦到七月底纔回京,仔細算算前後打了整整兩個月交道。”

    石贊清笑了笑,接着道:“沒想到他的官運如此亨通,一回京就因驗收漕糧出力,外放陝西巡撫。據說湖北鬧長毛,陝西也受到襲擾,他奏請朝廷派陝西官軍入鄂協剿,一到任就撈了點軍功,在陝西巡撫任上幹了沒幾個月就署理上直隸總督。”

    韓秀峯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忍俊不禁地問:“石叔,您是說我回京之後也能升官”

    “只要來驗收過漕糧的,幾乎全升了官。何況你現在是欽賜舉人,誰也不能再跟之前那樣拿你的出身說事。”

    “石叔,您也太瞧得起我了。之前來驗收漕糧的是全升了官,可人家不光出身比我韓秀峯好,資歷也比我韓秀峯漂亮。別的不說,就說譚廷襄,他不但是進士,而且館選上翰林院庶吉士,在刑部做過主事、郎中,在地方上做過永平知府、保定知府,而我呢,連知縣都沒做過”

    “要是照你這麼說,他還沒做過小軍機呢,更沒做卿貳官。”

    “不一樣,這事沒您想的那麼簡單,何況我現在也心思想這些。”韓秀峯不想再聊這個話題,突然話鋒一轉:“石叔,您今兒個忙不忙”

    “瞧你這話問的,這麼說吧,陪好你這位欽差是頭頂大事”

    “打住打住,您別再拿我開涮了。”

    “好好好,不開玩笑了,你究竟有什麼事”

    “我想去雙忠祠拜祭下忠愍公。”

    石贊清楞了下,旋即反應過來:“行,我陪你去。”

    恩俊沒想到韓秀峯突然要去什麼“雙忠祠”拜祭,就一起陪同的天津知縣尹佩瑲忙着讓家人趕緊去準備祭品,好奇地問:“尹老弟,雙忠祠供奉的是哪兩位忠臣”

    尹佩瑲急忙道:“稟大人,雙忠祠供奉的是在獨流攻剿長毛時殉國的前副都統佟鑑和天津知縣謝子澄。不過天津百姓感念謝忠愍公護城有功,只曉得謝忠愍公,不知道佟鑑,所以把雙忠祠叫作謝公祠。”

    見恩俊若有所思,尹佩瑲又補充道:“謝忠愍公是四川新都人,跟韓大人乃同鄉,韓大人難得來一次鄙縣,去拜祭下爲國捐軀的同鄉也在情理之中。”

    “原來如此。”恩俊微微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一行人或乘轎,或騎馬,一起趕到西門外永豐屯驢市口的雙忠祠,赫然發現祠內供的雖是木像,但香火卻不絕。

    看着百姓們嚇得趕緊離去的背影,石贊清感嘆道:“爲官一任,造福一方,忠愍公雖埋骨異鄉,但死得其所,至少我天津百姓不會忘了他的大恩大德。”

    韓秀峯等隨行的差役擺放好祭品,整整官服,接過尹佩瑲幫着點好香,走到香案前一邊拜祭一邊問:“忠愍公是怎麼殉國的”

    “稟韓大人,咸豐三年,長毛直奔我天津而來,前鋒都已經殺到了西郊小稍口。城內官紳百姓人心惶惶,忠愍公挺身而出,親率三千餘團勇出城阻截,廝殺了一天一夜,將長毛擊退。一個多月後,忠愍公又率團勇副都統佟鑑赴獨流”

    聽着尹佩瑲介紹,韓秀峯嘴上沒說心裏卻在想,謝子澄這個同鄉死得是真冤。作爲知縣,守土有責,能守住天津城本就立下了一大功,卻偏偏在僥倖擊退長毛前鋒之後,非得跟着大軍去圍剿,結果壯志未酬身先死。

    石贊清不知道韓秀峯在想什麼,跟着上了一炷香,正準備開口,韓秀峯突然回頭道:“信誠,你們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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