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韓四當官 >第七百一十三章 運氣更重要
    韓秀峯之前說不大可能有同鄉來京冒籍應試,但不等於沒同鄉來考。

    因爲按例各省的監生、貢生甚至連捐納的例監、例貢既可在本省應試,也可以來京應試。

    順天府乃天子腳下、首善之地,順天鄉試的中額也比各省鄉試多,平均下來別的省份一百四十五個生員才能取一個,而順天鄉試算下來二十來個考生就能中一個舉人。儘管外省監貢生得跟直隸考生區別開,按例由國子監錄科,中額沒那麼多,但想考中舉人也比在本省容易一些,所以一些省份的監生、貢生紛紛來京應試。

    值得一提的是,順天考生跟保定、正定等府的考生一樣有所區別,他們歸順天學政錄科;此外,滿洲考生和欽天監的天文生一樣可參加大比,甚至連在修撰實錄館、國史館效過力的士子都可應試。

    可以說順天鄉試不只是順天府的鄉試,也不只是直隸鄉試,而是僅次於禮部會試的大比,前來大比的考生竟有八千多名!

    貢院幾乎每隔兩三年就修一次,所需銀錢由戶部和直隸藩庫支出,可這些年不太平,朝廷爲剿賊平亂不曉得耗費了多少錢糧,現在洋人又起釁,僧格林沁麾下的近萬兵勇都吃了上頓沒下頓,朝廷去哪兒弄銀子來修繕貢院?

    許多號舍不能住人,不得不搭建蓆棚,設桌分號。

    由於沒錢鬧出的笑話還不止於此,比如同考官和書吏、差役們進了貢院之後沒飯喫,互相慪氣。又比如考卷用紙來遲,差點來不及開考……搞得主考官和兩位副主考手忙腳亂,焦頭爛額人。

    不過這些事韓秀峯並不知道,因爲八月初九開考的那一天,他就帶着九名河營把總、外委又去了天津。並且這一去竟呆了近一個月,直到今天也沒回來。

    他究竟在天津忙啥子,吉雲飛不知道,只知道南苑是個散心的好地方,今兒個一早,又優哉遊哉地乘坐騾車來了。

    韓秀峯不在“家”,早覺得拋頭露面也沒什麼的任鈺兒出面接待。

    先讓餘鐵鎖找幾個海戶幫着收拾出一個院子,然後同連兒一起張羅酒壺,再讓餘鐵鎖去請榮祿和王千里過來作陪。

    安排的面面俱到,吉雲飛真有股賓至如歸之感,這一喝又喝高了,睡到太陽快落山了才醒來。

    守在外頭伺候的連兒急忙去打水給他洗臉,任鈺兒聞訊而至,趕緊過來給他沏茶。見他酒醒之後詩興大發,任鈺兒豈能錯過這個機會,竟跑回去拿來一疊前些天做文章和幾首詩,請他這位翰林官評點。

    吉雲飛接過文章一看,不禁笑問道:“鈺兒,你這是考我,還是考你自個兒?”

    任鈺兒一臉不好意思地說:“我哪敢考您,自然是考我自個兒。”

    “既然是考你自個兒,應該等你四哥回來,拿去這次北闈的同考官瞧瞧。”

    “吉老爺,您不但是翰林老爺,也做過同考官,我就想知道你覺得怎樣,就想知道能不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吉雲飛看着任鈺兒的考卷,感嘆道:“果然是個才女,果然巾幗不讓鬚眉。”

    任鈺兒激動地問:“吉老爺,照您說這文章還行?”

    “不是還行,而是很好。”

    “您可別哄我。”

    連兒對任鈺兒太瞭解了,知道她就想跟那些讀書人比比,忍不住問:“吉老爺,照您這麼說,我家小姐要是男兒身,要是也去大比,一定能中舉人?”

    想到當年做同考官的經歷,吉雲飛放下文章意味深長地說:“能不能中舉人,文章做得要好,詩寫得要好,字寫得要漂亮,更要看運氣。”

    任鈺兒心想科舉不就比文章嗎,禁不住問:“運氣?吉老爺,小女不大明白。”

    吉雲飛猶豫了一下,隨即笑問道:“鈺兒,你知不知道北闈這次有多少學子應試?”

    “知道,好像有八千多。”

    “那你知不知道這次北闈,皇上揀選了多少房考官?”

    “十來位吧?”

    “這就是了,”吉雲飛喝了一小口茶,不緩不慢地說:“八月初九開考,前後三場,十六考完,九月初就要放榜。考生們的考卷又要謄抄糊名,而在貢院當差的書吏攏共就那麼多,最快也要三四天才能謄抄完。換言之,十來個房考要在短短十日內閱完八千多份考卷,算下來一個房考一天要看八十多份,還要進行比較,你覺得看的過來,比的過來嗎?”

    任鈺兒之前真沒想過這些,下意識問:“吉老爺,您是說考官們不會全看?”

    “雖說朝廷每次選派同考官時,都是挑年富力強、精壯幹練的之人,可再年富力強、再幹練也看不過來,何況還有不少房考生性懶惰。”

    “真不看?”

    “也不是不看,有些房考是一目十行,只看看文章工不工整,然後挑

    幾份之前認真看過的,覺得不錯的呈遞給副主考定奪。有些房考……有些房考甚至將補批、補點等事交給家人辦理,你說要是運氣不好,光文章做得好又有何用?”

    “他們將補批、補點之事交給家人辦理,他們的家人識字嗎?”任鈺兒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能帶進貢院的家人自然要識幾個字,其實就算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也沒關係。許多房考會在考生們考的時候,預先自行擬好一些諸如“欠警策’、‘未見出色’之類的空泛批語,閱卷時一目十行、走馬觀花,挑選一些字跡工整、賞心悅目的卷子推薦給副主考。至於其它的卷子,他們纔不會細看內容呢,直接把事先擬好的批語貼在試卷上了事。”

    看着任鈺兒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吉雲飛又苦笑道:“有一科考試,一名才華橫溢的考生落榜。他不服氣,執意要查看試卷。結果發現,捲上竟批貼有‘火腿一支’四字。”

    “火腿一支,這算什麼批語?”任鈺兒不解地問。

    “你有所不知,只要進了貢院,朝廷都會供給主考官、副考官和房考官米麪、糧油和火腿、雞鴨魚肉等喫食。那個房考見辦差的人遲遲沒給他送火腿,就寫了一張條子,結果他的家人弄錯了,竟把索要火腿的條子當作批語貼人家的考卷上去了。”

    “後來呢?”

    “那個考生自然不會答應,發現閱卷的房考官還是他熟識的人,就帶着落榜試卷去找房考理論。房考承認弄錯了,賠罪道歉。考生說辛辛苦苦準備了三年,你看都沒看就讓我名落孫山,你還好意思跟我套近乎?”

    吉雲飛頓了頓,接着道:“那個房考先是裝可憐,然後破罐子破摔。說要是打官司,就你我的交情,您一定於心不忍。並且就算鬧上公堂,都已經放榜了也不可能再補錄。說要賠償的話,他一樣賠不起,他一個窮翰林,家徒四壁,廄中只有一頭騾子,你實在想要就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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