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高大如山,冷峻如斯,一個柔憐纖纖,悽楚動人攖。
引來不少人側目,僅是驚鴻一瞥,無人敢駐步觀禮。
不知過了多久,墨初鳶緩緩地睜開眼睛,一雙雨澤秋瞳隱在纖長濃密的睫毛下,星光閃爍,微微輕闔,對上璽暮城一雙黑邃幽沉的眸子,那點星亮逐漸地黯淡,沉入無邊無比的墨色夜空。
兩人咫尺之距,只要她稍稍伸手,便可觸到一度令她眷戀沉迷的男人,而此刻,兩人中間像隔着千重冰山,萬重火山,冰火兩重廝殺,恍若天涯。
走到如今境地,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當真可笑。
這麼想着,她擡手,揉了揉腫成桃兒似的眼睛,雙瞳像沁入了辣椒水,越揉越疼,揉着揉着反倒把眼淚給揉了出來,這雙眼睛還真是淚腺豐富,眼淚說來就來,自嫁他之後,這輩子的眼淚都賦予了這個男人。
璽暮城冷峻玉立,並未忽視她手背上的傷,那些傷口刺痛了他的眼睛,又心疼她自虐似的揉着眼睛。
一顆心都揪了起來,終究是忍不住朝她伸手償。
纖細素白的手腕落入他掌心。
手腕細柔伶仃,凸起的骨頭鉻着他燥熱的掌心,他粗糲的指腹微微用力,仿似都能骨碎。
墨初鳶喫痛,微微皺眉,猛地掙開,又被他攥住。
她歪着腦袋,幾縷青絲從肩上滑落,黏在頰畔,嫣然的小嘴兒微微上揚,沁出一縷乍似酒醉甜蜜的淺笑,聲音低緩,輕柔,軟糯,“璽先生,您這是做什麼?不是要與我形同陌路?莫不是你後悔了?”
他身量太高,她仰着俏尖的下頜,一雙眸子蘊着薄薄希翼的光,對上他黑沉沉的雙瞳。
只要他反悔,她可以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和他依舊如初。
她說過,無論他對她做什麼,只要她承受得住,她都可以選擇原諒。
可是,這個男人安靜地凝着她幾秒,瞳孔似乎輕輕一顫。
他掌中的纖纖手腕,嘎然垂落。
她清苦一笑。
夠了,真的夠了,他真的不要她了。
可是,人心總是柔軟的,只要想到這段婚姻即將了結,她覺得像掐掉心尖上最細嫩一塊肉,連着血混着肉,蝕骨鑽心的疼。
她知道,他會走。
婚姻是維繫他們之間唯一的紐帶和羈絆,無論他走到哪裏,她都會守着一個燈火通明的家,等他歸來。
蕭瑾彥曾經問她,這次,可願再等他一次?
當時,她沒有回答,是因爲,怕再一次分別,又是五載。
人生很長,又那麼短,又有幾個五載年華?
縱然這樣,不管發生任何事情,她毅然會站在原地等,等下一個轉角,柳暗花明之期,重逢。
對她而言,婚姻是她最後一道堡壘,可現在,他卻要親手摧毀它。
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要說什麼,不願再去想任何事情。
她挪動沉重的腳步,朝走廊另一端走。
燈光璀璨刺目,她身子晃了一下,幾近暈倒。
她雙手抵住他沉厚的肩膀,不多的力氣掙扎。
他收緊雙臂,將她牢牢禁錮,一步一步走到走廊盡頭,步入電梯。
她再無力氣,索性不掙,不鬧。
罷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該說的話總要說清楚,是死是活,總要討個說法。
腦袋一沉,靠在他胸膛,懷抱寬闊厚實,卻不再溫暖,或許是她的心涼透,已感受不到溫度。
璽暮城感受着懷裏的人柔軟的靠着他,她鼻息微促,輕柔滾燙,涼沁沁的髮絲隨着他走路顛簸攸地散開,一股幽香拂過他鼻尖,令人心悸,他剋制住低下頭吻她的衝動,微微垂頸,臉貼了貼她的鬢髮。
近距離相貼,墨初鳶清晰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酒味以及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餘光瞥見他脖頸上那些斑駁口紅印,有些噁心。
口紅應該是他自己擦的,並未擦乾淨,口紅花了他白皙的脖頸皮膚。
墨初鳶躲開他不時地貼過來的臉,卻躲不開令人作嘔的那股香水味。
心裏那些厭惡,騰地升爲怒火和憤懣,推他肩膀,不想離他太近。
她越是抗拒,他抱得越緊。
她實在受不了,越來越噁心,控制不住脾氣,擡手,朝他臉上撓了一下。
他臉上多了一道血痕。
他喫痛,眉頭一皺,腳步猛地一頓,垂眸,平靜地望着她。
她霜白的小臉,因怒火,飽滿的額頭上隱現一根根纖細青筋暴凸,鬢角肌膚憋成絳紅,一雙眼睛瞪的滴流圓,仿似要將他剝皮拆骨。
他甚至從那雙被淚水洗刷的清亮的雙瞳裏讀到一絲恨意。
他蠕動薄脣,想說什麼,電梯門開,墨初鳶已經從他懷裏跳下來,怒氣衝衝的就往反方向走。
她走的有急又亂,好像後面有虎狼猛獸追,身體搖搖晃晃的,隨時要倒。
璽暮城追上兩步,攥住她的手腕,動作粗魯的將她夾在胳膊下,走到一間房前。
墨初鳶不想進去,騰出一隻手打着他胳膊,怒道:“混蛋!放開我!”
璽暮城仿若未聞,快速刷開門,將她扔了進去。
墨初鳶禁不住力道,一個趔趄,眼看要倒,璽暮城及時伸手,又將她撈了回來。
“你放開我!”墨初鳶瘋了似的一拳一拳打着他堅實沉厚的胸膛,“璽暮城,你混蛋!你說離婚就離婚!你把我當作什麼?我恨你!恨死你了!我不想再看見你!”
璽暮城安靜沉立,任她又打又罵又踢,卻始終沒有像以前一樣,抱她入懷,或是狠狠地吻下去。
等她再無力氣,發泄夠了,輕輕拂掉落在肩上的那隻手,走到房間裏面。
他跟着走進去。
卻聽到她問:“爲什麼要和我離婚?”
女人啊,一旦陷入感情泥沼,皆多癡情,遭人拋棄,往往還要苦苦追尋一個理由,其實,想開的人,不會去糾結,因爲不管什麼理由,結果不會更改,更何況是眼前這個一向獨斷專行的男人。
璽暮城沒有回答她,走到裏側,從抽屜拿出一頁紙,遞給她,語氣淡的好像融入了空氣,“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