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舒文遲疑幾秒,垂了眼簾,避開墨初鳶逼匛的目光,塗了淡淡脣膏的脣齒溢出一個輕輕的卻足夠殺傷力的字:“是。攖”
墨初鳶怔罔數秒,不敢置信的凝視着眼前她喊了十多年母親的女人。
歲月催人老,卻未在簡舒文臉上劃下太多痕跡,簡舒文皮膚底子好,生的又白,加上常年深層保養,依舊容光煥發,風韻猶存,比起在療養院瘋瘋癲癲的簡梅而言,本比簡梅大三歲的簡舒文,反而顯得更年輕一些。
如今事態失控難擋,像衝破決堤的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縱然這般境地,簡舒文依然選擇對她三緘其口,她甚至懷疑,簡舒文心中可有她這個女兒一絲分量。
“媽,你就那麼希望我和他分開?”
她終是不死心,再次問道。
“小鳶,他是哥哥,你是妹妹,你們怎麼能在一起?你們在一起只會讓世人唾罵,你們的事情現在傳的沸沸揚揚,所以,聽媽的話,不要再執迷不悟。”
墨初鳶纖弱的身體晃了一下,扶住一旁的高低櫃棱角才堪堪站穩,只覺得胸腔裏那顆心被簡舒文那隻素白纖細的手生生的掏了出來,又狠狠地攥在手心。
她疼痛難抑,搏動困難償。
“執迷不悟的人是你!”
一直沉默的墨天林一聲高喝,像一把利劍劃破客廳裏凝固的空氣。
他眼中迸射熊熊怒火,瞪着冥頑不化的簡舒文,攥着的拳頭不斷地收緊。
若上次是對簡舒文的警告,這次是濃烈的憤怒和失望。
簡舒文直視勃然大怒的墨天林,勢氣不減,“天林......”
“不要喊我的名字!”墨天林聲音又高出幾個分貝,一臉嫌惡的瞪着簡舒文,數秒之後,移開目光,落向猶在水深火熱中掙扎的墨初鳶,心裏一陣疼惜。
走上前一步,將墨初鳶從簡舒文身前拉離,嗓音充滿憤怒之後的頹喪,“小鳶,是爸對不起你,我早該在他找來那一晚道出一切真相,當時鬼迷了心竅,心疼你,也不想你知道自己身世,所以,我選擇緘口,其實,你和他並無血緣關係,你不是我和你媽的親生女兒。”
墨初鳶垂着腦袋,目光落在墨天林灰色西裝的一粒釦子上,鈕釦泛着柔柔的光,射進她眼底,漸漸的,鈕釦模糊不清,形成一個圓點。
她緩緩地擡頭,望着已經鬢角霜白的父親,哽咽道,“爸,我都想起來了,我是我媽從外面領養的。”
“小鳶,你真的想起來了?”墨天林驚訝。
第一次見到長得乾乾淨淨的墨初鳶時,她性子孤僻,問她什麼都只是搖頭,墨天林甚至拿了許多玩具哄她,她仍是不爲所動。
當時,還以爲她患有孤獨症,後來簡舒文提及,才知道她遭遇一次事故,對之前發生的事情全無記憶,而墨天林卻愈加疼愛這個女兒,儘管非他親身,仍是從小到大將她捧在手心,視爲掌上明珠。
墨初鳶點了點頭,目光落向沉默不語的簡舒文,卻見她臉白的慎人。
“媽......”
她低低輕喚一聲,做不到對她心生責備。
簡舒文所作所爲,她儘可能理解一個做母親的心,尤其是想到簡舒文的遭遇,又與自己的親生兒子分離多年,如今這般,不過是愛子心切。
簡舒文目光一轉不轉的盯着墨初鳶,垂在身側的手攥住旗袍柔軟的布料,手心沁滿的汗濡溼了布料,隱隱可見手在顫抖,繼而整個人顫抖起來。
“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長久的沉默,她蒼弱殘破的嗓音輕輕的從脣齒間溢出來,卻無一絲溫度。
“前段時間突然之間想起來的,而且,我找到了親生母親,她叫簡梅,精神狀......”
還未說完,簡舒文晃着身子,一步一步後退,站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胡亂抓住身後的沙發扶手,摔坐在沙發上。
墨初鳶見狀,憂心她的身體,走過去握住她死死攥着布料的那隻手。
她的手很涼,每根手指冷的像冬日屋檐下凝凍的冰棱。
她以爲簡舒文接受不了她找到生母之事,馬上道,“媽,是你帶我回到墨家,給了我二次生命,在我眼裏,你就是我親生母親,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是嗎?你當真這麼想?”簡舒文掀起眼皮,燈光很亮,卻照不出那一雙瞳仁裏的複雜情緒。
墨初鳶點頭,一片摯誠。
簡舒文擡手,撫上她消瘦白皙的頰畔,眸色溫柔許多,“小鳶,你從小到大一直是個聰慧乖巧的孩子,縱然頑皮了些,但是,如今醜聞事件一再發酵,對璽氏和墨氏都不好,而且對暮瑾和你以後......”
“媽,您別說了,我知道......”她嚥下一肚子苦水,垂落眼睫,斂去眼底所有情緒,緩緩道:“您放心,我和他已經離婚了......”
簡舒文臉色仍然慘白,但對墨初鳶的乖順心裏釋然不少,想起什麼,問:“既然你們不在一起,那麼暮瑾到底在哪兒?近三個月,你又去了哪裏?”
墨初鳶眉目沉凝,自沙發上坐下,看了一眼站在一米開外的墨天林。
墨天林覺得女兒好像有話要說,於是,坐在墨初鳶對面的沙發,點了一支菸。
簡舒文伸手奪過,捻滅在菸灰缸,沒有說話。
墨天林皺了皺眉,也沒有說話,看向欲言又止的墨初鳶,先開了口,“暮瑾的病,我們已經知道。”
墨初鳶短暫的驚愕之後,沒有多大的反應,斟酌片刻,順着璽暮城這個病大概說了有關蕭瑾彥的依存關係,還有蕭家的事情,並說璽暮城如今已然歸隊。
她說的言簡意賅,陳述清晰,此刻,全等一直矇在鼓裏的墨天林和簡舒文作出反應。
墨天林像聽天方夜譚一樣,震駭不已。
怎麼也想不到璽暮城是一個軍人。
震撼之後,眼中一片寧靜,商人也好,軍人也罷,總歸是安全的,也爲捲入是非漩渦中,雖不是他親生,卻曾是他看重的女婿。
璽暮城在商場上縱然手段狠辣,但是不過三十二歲卻能站在商界巔峯,後生可畏。
相較墨天林而言,簡舒文臉白如紙,纖瘦的身體顫抖到控制不住,嘴裏含混不清的念着一個字:“蕭......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