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一場夢,夢醒時分,墜入殘酷的現實。
心一下子像拋到了九霄雲巔,一下子又仿似墜入冰湖寒潭。
他抱着她,抱的那麼緊,她纖細的後背緊密貼着他滾燙堅實的胸膛,他臉上油彩還未來得及清洗,身上只有一件軍綠色短袖,隔着薄薄一層綿軟布料,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每一次心臟搏動的頻率。
沉穩,有力攖。
偌大的病房陷入無邊無際的沉默,靜謐無聲,只有兩人交錯相織的呼吸聲。
蕭瑾彥將墨初鳶身體轉過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捏起她圓尖削瘦的一方小小下巴,望盡她纖長濃密的睫毛下一雙眼睛裏涌動閃爍的晶瑩淚珠償。
“老婆……”他低頭,尋着她的脣,輕輕貼上,輕聲呢喃,“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不要不理我好嗎?”
墨初鳶閉上眼睛,沒有給他任何迴應。
他嘆息一聲,掌心覆着她的頭,輕輕地壓向自己的胸膛,攏她入懷,一遍又一遍撫着她散在腰間的一頭青絲瀑發,“是我對不起你,讓你等我,卻一次又一次失約,一次又一次丟下你,也對不起我們的孩子,是我混蛋,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都行,就是不要這麼對我,好嗎……”說到這裏,他埋首在她纖白的頸子,哽咽輕喃:“念念,對不起,那次火災,哥沒能救出你……”
墨初鳶猛地睜開眼睛,淚水漫過哀空漉黑的瞳仁,嗓音沙啞細小,喉間像卡着一根刺疼的厲害,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
“你怎麼知道我是念念……”
“我有城城的記憶,而我也是城城,第一次見到你便認出你是念念。”
墨初鳶不敢置信的凝着他,想起那次在海城,城城對她說,哥哥不忘妹妹,妹妹忘了哥哥,哥哥念念不忘。
原來城城一直知道她是誰……
蕭瑾彥擡手,撥了下她額前薄薄一層劉海,眼睛裏是春風化雨般的柔情蜜意,“鳶鳶,這纔是原來的你。”
她瞳仁微顫,這是城城對她說過的話。
如果之前她還不相信蕭瑾彥,璽暮城,城城三個人格的記憶融合,那麼此刻,她確信無疑。
“念念,終於找到你了,是哥不好,不該丟下你,那次事故之後,我一直以爲你已經不在這個世上,卻沒有想到,那次地震被我救出的那個女孩和軍校期間追逐我身後的你,以及自己的老婆,都是念念你,兜兜轉轉這麼多年,是哥對不起你,以前和現在,是我不珍惜你,害你爲我吃了這麼多苦,對不起,念念,原諒哥好嗎?”
說到這裏,鋼鐵如鑄的一個鐵血男人抱着她落了淚。
那年沒能將念念從火場救出來,他跪在地上痛哭嘶喊,那之後,他再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直至遇到墨初鳶,他幾度這般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只要想到軍校期間她熱情洋溢的追在他身後,卻一次又一次遭到他冷漠以待,一次又一次被他扔到訓練場上虐待,婚後,一次又一次因他痛苦受傷,而他,卻不知道她就是念念。
想到這些,他恨不得殺了自己。
一直以來,他除了帶給她痛苦和傷害之外,又有幾分溫暖?
逼她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那夜,被他折騰之後,看到她腿間的斑駁血跡,現在想來,那時候她已經懷孕了,他畜生的差點害了尚在腹中的寶寶。
長久的沉默之後,墨初鳶輕輕推開他,斂去眼底所有情緒,嗓音靜寂,“我們已經離婚了,我是你的妹妹,我們的關係僅此而已……”
她沒有忘記當初跪在簡舒文面前發的誓言,永遠只作他的妹妹。
永遠。
也沒有忘記新聞媒體是怎樣口誅筆伐,一次又一次將她凌遲,更沒有忘記世人是怎麼謾罵他和她***的兄妹禁/忌戀。
自來到騰衝,關於月城的一切,她並非沒有關注。
墨初鳶離開月城不足半個月,墨天林召開新聞發佈會,親自出面澄清她和璽暮城並非親兄妹的關係,然而,在事情發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後,無論做什麼,說什麼,世人眼中不過是欲蓋彌彰,掩飾醜聞,不僅沒有引起重大反響,反而使頭腦鑽機的記者媒體開始深挖璽家與墨家,璽暮城與簡舒文,以及簡舒文與璽家等等的糾葛。
唯一慶幸的是,蕭家沒有被爆出來,若墨初鳶身世曝光,璽暮城曾經被蕭家收養以及她和璽暮城的二重兄妹關係也會曝光,只會火上澆油。
如此錯綜複雜的關係,連她都覺得離奇,何況世人眼中,他們早已是***的一對親兄妹?
更重要的是璽暮城和蕭瑾彥的關係……
以前,他是璽氏總裁,衆星攬月,如今,他是京城軍區首長,身份極爲敏感,若兩人回到往昔,豈不是又一次重蹈覆轍?
這也是一直以來她不曾憎恨簡舒文的原因,簡舒文雖然自私,卻爲了兒子做盡打算,雖然是犧牲她換來的安寧,但她從不後悔發的那個誓言,一如她不後悔那麼深深地愛他。
何況,她知道,他大概不會在騰衝長留,一條沒有他和她未來的路,她不想再繼續向前走,若在以前,或許她會無所顧忌,但是,現在她了寶寶們,日子好不容易安穩平靜,她不能拿寶寶去賭,更不想寶寶們捲入是是非非中。
濃濃的酸楚和蝕骨的刺痛一點一點漲滿心臟和胸腔,蕭瑾彥像一隻被擊中要害的獅子,一雙幽黑邃靜的眸子裏翻涌着驚濤駭浪,最後徒留悽然和哀傷,他菲薄的脣像含着霜雪,堅定又固執的說,“縱然與全世界爲敵,我也要妹妹。”
她撐着不多的力氣再度推開他,嗓音破裂不成句,“哥,你是哥哥,我是妹妹,保持這樣的關係就好……”
“念念!”
蕭瑾彥眸色一沉,心裏深處漫出恐懼的暗潮。
他愛她,卻傷她最深,現在,他怕她拒絕他,怕她不要他。
若是以前,他不怕,但,現在他不再有這份自信。
墨初鳶淡漠的凝着他冷睿沉然的面容,整理一下凌亂的衣衫,起身下牀。
分娩後的身體孱弱如柳,幾乎站不住,強撐着一步一步朝門外挪動。
蕭瑾彥翻身下牀,攥住她的手,“想去哪兒跟我說。”
她沒有說話,繼續朝門外走。
她想去看看孩子們。
蕭瑾彥猜透她心思,彎腰將她抱起,“乖點,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