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會慢慢磨滅感傷，或者將這份悲傷深埋入骨髓。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至少在表面上，人還是可以如常生活的。陪着父親處理了母親的後事，又找了一塊墓地，那之後的幾天裏，陸凝和父親兩人將她過去留下很多深刻印象的地方都再次逛了一遍。
在這個過程中，她才察覺自己真的忘記了不少，而且已經分不清是隨着自己長大而遺忘，還是因爲集散地的經歷中忘卻了這些了。
蛋糕店的配方還是原來的味道，不算太甜卻帶有濃郁的奶香。陸凝翹着腿坐在外面的長椅上，喫得嘴角都沾滿了蛋糕的奶油霜，而父親則在旁邊慈愛地看着她。
“身體都好了嗎？”
“嗯，已經沒什麼不舒服了。我應該已經完全好啦。”
“過幾天回學校，也不要太累着自己，哪怕延期畢業也可以。我供得起你念書，如果還有狀況，哪怕回頭我給你開個店你當個清閒店長也是可以的。”
“老爹你說得我好有富二代的感覺啊。”
“咱家有錢了嘛。”父親笑着說，“總之，放鬆心態，不要老想着過去的事，怎麼開心怎麼來，別的爸爸不敢保證，但是養你還是養得起的。”
“我也不會那麼廢啦。”陸凝刮下嘴角的奶油舔了舔，又端起老夫妻送她的一杯香草茶，“身體好了我就多參加點活動之類的，我肯定會讓自己開心的，至少要把童年都補回來！”
“好，好。”
“爸，你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每年的體檢也要做，你以前都沒白頭髮的。”陸凝話鋒一轉，立刻又提到了父親的事情。
“知道，肯定的。你也別擔心，我就是這些天焦慮纔多了幾根白頭髮，你看你回來之後不久好多了？放心吧。”
“嗯，這樣我才能安心上學去。”
“挺好，零花錢夠不夠？我還能再給你多一點，你要是出去玩總得花錢的吧？”
“那我可不客氣了！”
很開心，父親依然是父親，如今也是世上她唯一能卸下心防的人了。
過了兩日之後，陸凝便登上了前往火車站的公交，大學在另一個省份，雖然也不算是天南海北，也需要坐一個多小時的高鐵才能到達。
坐在火車上，陸凝有一種奇異的平靜感。她原本以爲，在經歷了各種神仙妖怪場景的驚險刺激之後，要回到平凡的生活當中是個很困難的事情。就像是戰場上下來的士兵……然而自己沒有這樣的問題，縱然早已掌握了更加高端的知識和不凡的武力，她卻依然順着自己原先生活的軌跡走了下去，並沒有太多心情去改變什麼。
這難道就是所謂“經歷了狂風暴雨之後，才愈加珍惜如今的平凡”？甚至陸凝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其實讓她暗暗感覺有些愉快。
火車呼嘯進站，下車。車站裏人山人海，賣雜貨的、拼車的、乞討的……讓她感到了一種人間的熱鬧。排了大半個小時的隊伍乘坐出租車後，她就直奔自己就讀的大學了。
陸凝的成績不錯，加上她原本有圍棋比賽的成績加分，就讀的大學也是一本。因爲身體狀況原因父母也和校方溝通減輕了課業負擔，稍微延長了就讀時間，陸凝也因而落得清閒，每個學期的課都比同學們少那麼一些。
其實因爲有陸凝這個病號的原因，她們寢室比起別的寢室已經整潔不少了，但估計是這幾天陸凝不在，所以集中爆發了出來。
“哎呀陸凝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學校給你批假不在家多留幾天！”
陸凝對面牀位的一個女生撩開簾子一臉尷尬，她膝蓋上還放着一臺電腦，頭髮蓬亂，臉上也一點都沒收拾，陸凝一看到她這模樣頓時就泄了氣。
“李嫺……你又不去上課在這裏玩電腦。”
“嗨！孫教授又不點名，這個不算平時分的。”李嫺大大咧咧地說道。
“這屋子裏怎麼這麼亂？”
“這不是……勤快變懶，只要三天嗎？”
“我的天……”
“總之……等下我收拾！等下！哎呀有最新動態了，我得刷評論衝榜去了，你等等啊，我都搞完就收拾！”
說着李嫺就抱着電腦鑽了回去。
指望她能迅速刷完不現實，陸凝放下行禮自己開始設法打掃了起來。
記憶正在隨着見到更多人逐漸浮現出來，這部分還沒有被遺忘。李嫺是個成績中等的人，熱衷於追星，被舍友吐槽“換老公比外賣餐館還快”的那種，不過她的熱情倒也是宿舍裏最高的一個，本來陸凝作爲病號進入宿舍是打算不怎麼受歡迎來着，但李嫺第一個對她表現出了熱切的問候，生活上也多有照顧，之前清潔房間最多的倒也確實是她。
至於另外兩個室友大概是上課去了吧，這個時間她們都有課。陸凝此時身體已經是完全的健康狀態，做一下清潔也不費什麼力氣。等李嫺搞完她的東西從簾子裏再次鑽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大部分清潔工作。
“誒？陸凝你怎麼自己都做了？”
“收拾乾淨點也舒服，你們……認領一下自己的襪子……”陸凝看着最後那些沒辦法收拾的，有些頭痛地捏了捏印堂。
“好，反正都是歸一堆塞洗衣機裏面的，我來攏起來。那啥，既然你平安回來了，晚上出去喫個飯？”
李嫺隱晦地略過了她之前墜樓的這件事，估計整個學校都傳揚遍了吧。也不知道集散地怎麼給安排的，似乎她墜樓沒有受太嚴重的傷，只是擦傷和扭傷，當她回到這裏的時候連傷口都沒了。
“行啊，不過她們有時間嗎？”
“看看吧，大不了叫外賣回來喫。”李嫺妥協得飛快。
“……”
下午三點左右，上完了下午課程的另外兩個室友便結伴回來了。
陸春曉和陸凝正好是一個姓氏，體育特長生，不過並不怎麼活潑好動，比起比較咋呼的李嫺來說是個比較穩重的人，當然也就是相對而言。應採依則是個認真學習認真玩的類型，卻也奇妙地能和什麼樣的人都能聊得起來，吐槽李嫺的就是她。
“回來了？”陸春曉見面就給陸凝來了個擁抱，“我們找班主任問了知道你沒事才放心，真是夠危險的。”
“啊……是啊，我也覺得。”陸凝模糊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