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撕裂傷。
疼痛正在蔓延，然而傷痕未必能夠痊癒。
注入藥物，包裹傷口，植入血肉，甚至改造自身。
痼疾日久，衰弱擴散。
有一天，他們問我——
“爲何我們必須被毀滅？”
……
“外來者。”
陸凝的意識歸攏的時候，聽到了一個聲音。她睜開眼睛，周圍是一片白茫茫，什麼都不存在，那白色也不是光，只是給了她這樣的感覺
“爲何不惜一切也要找到這裏？”
“聽得出來。”陸凝點了點頭。
“不不不，我是說，我還是找一個嘴巴更厲害的人來和你談這件事吧，多謝你的故事，我確定了這裏的特徵譜……稍微花了點時間。”
“那只是你們作出了一個選擇，我甚至不會去評判這個選擇的正確與否，在不涉及我的時候，我不會站什麼立場。”
航線的盡頭，神明的眼睛注視着那向自己而來的航船，看到一條潰爛的痕跡穿透了自己的軀體。
“或許真的是這樣。”
“無妨。”
“一段時間之後，再次出現在那顆星球上的文明，步上了前輩的後塵。”
“反駁並無意義，你已見到了‘最初’，你得以感同身受。”
“即使我們已經站在了文明的一側？”
“這只是一場發生在很多宇宙中，再平凡不過的滅亡，無論哪一方的滅亡都是一樣。”
景神不會因此就降下什麼恩澤，但當那些人真的順利通過了眼前的難關，並興奮歡呼並不實際存在的好運眷顧了他們的時候，景神覺得，這很不錯。
“他們具有太強的侵略性了。同化——我的內部無法接受這種同化，哪怕不去侵略，他們也會將別的文明納入自己的體系之下。當我體內的多樣性被消滅的時候，就是我的死亡。”
陸凝嘆了口氣。
從矇昧的時刻開始，到宗教的出現，再到體系化地解讀魔法，將它們化爲自己能掌握的力量。然而，即使他們解讀了大地的祕密，探究到星空的成因，將充滿求知慾的目光投向遙遠的星海，當他們遇到困難，或者面對抉擇的時候，難免還是會在心中向某個不具體指向誰的神明祈禱，希望自己能夠有那麼一絲好運。
“……文明的發展對你來說是傷害？”
神明閉上了眼睛，航線的終點是那顆星球，不過那裏已經一片荒蕪，這個文明全員啓航，沒有任何人留下，火種熄滅了。
“你可以提醒他們。”
“我不憎恨他們。”
“但是你看，外來者，儘管我可以治癒一次兩次，但他們依然會在我的身上留下傷痕，不可癒合的傷。我給了他們警告，但他們無視了這個警告。”
令人意外的是，景神真的這樣回答了。
陸凝無法看到是誰在說話，那個聲音來自於無盡的白之中，她不知道這裏是不是就是“過去”，不過既然對方在說，她就姑且聽着。
那聲音和緩、悠長，和陸凝原本以爲自己應該聽到的完全不同。
她擡手，然後發現自己居然擁有形體，人類的外貌已經恢復，甚至身上帶着的東西也和她出發的時候一模一樣。
龐大的艦隊在他的注視下消散了，被複原的宇宙徹底吞沒，那一路上航行所留下的航路也被吞沒，只剩下一些殘留的星痕。
“外來者的到來，自然會引起我的注意，只是我不會針對你們。”
“但他們這樣做，會一次次消失，因爲他們一次次跨過了界限，這是死局。你們改變不了什麼。”
“他們過於強大，只要接觸其他的文明，就會出現潛移默化的影響。發展是不可逆轉的，除非我將時間倒回，回到他們未曾接觸的時候。”
“末日——是我的治療手段，我放棄警告了，每一個在那裏誕生的文明，都無可避免地走上了大肆擴展的道路。外來者，我甚至在你的夢中，讓你瞥見了一些文明的結局，因爲在我看來，你們依然有選擇的餘地。”
“我能聽到祈求，儘管我幾乎不會作出迴應。而除了那強烈的侵略與擴張特點以外，那個文明與我體內所出現的其他文明並無不同。”
“你們完成你們的任務，自此地離開，生靈的生滅與你們無關。你們大可以改變時間中的短暫一瞬，我不在乎。你們可以讓他們在幸福中又一次閉上眼睛，我也不介意。”
“這一切應當與你無關。”
“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呢？我已經選擇了自己的立場，我甚至已經站在了這裏，難道你只是需要一個傾訴的目標？”
“啊……我不擅長這種辯駁。對我來說，分辨這種對錯實在是太麻煩了。”
陸凝回想了一下，似乎是自己離開晨庚，前往翠色平原的時候，有過類似的夢境。
“不對……”陸凝開口了。
“所以你一直是醒着的？”
對於神明來說，治療這樣的傷口輕而易舉。
那些灰燼的星球出現在視野之內。
陸凝感到周圍白色的空間中開始出現了熟悉的魔法波動，這原本什麼都不存在的地方終於給了她一點實感。
陸凝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軀體。
“我相信你們才能真正把這件事說明白。”
純白之中，時間與空間的隔膜被撕裂，在陸凝放置的特徵譜引導之下，強大的能量被導向了過去的世界。克莉絲汀的影子在一片白茫茫中浮現，跟着就是她那熟悉的，帶着一絲高傲的語氣。
“他們都以爲你死了，但我依然把計劃執行了下來。果然，我所準備的計劃就是完美無缺的，你們每個人都必然可以完成我交代的任務！”
“聽起來我是不是離開了很久一段時間？”
“在外面混亂的世界失去時間和空間感是非常正常的，而且你的感官也會因爲各種原因變得遲鈍。不過沒關係！這份誤差也被我考慮在內！”克莉絲汀興奮地說，“我們籌劃已久的計劃終於開花結果了。乾的很好，陸凝。”
“謝謝誇獎，現在是你的回合了。”陸凝讓出了位置。
“什麼？不需要我們把那傢伙砸醒了嗎？”克莉絲汀驚訝了那麼一瞬，然後便笑了起來。
陸凝不知道海法大陸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反正現在克莉絲汀的精神狀態明顯比她離開的時候要興奮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