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這怪異的天氣,也許是對身後莫名的恐懼,行進在路上的士兵們一個個低着頭,帶着沉重的氣氛,匆匆趕路。
“這要命的黃天,還是回到城中才能放心。”
“是啊,來壺燙酒,喝完美美睡一覺,哈哈。”
“老馮,都他娘敗成這樣,還想喝酒?有碗薑湯就不錯了。”
……
一隊兵士看身邊沒有督巡官,悄聲交換着說話。
一匹黃色戰馬跑了過來,一頓鞭子虛空抽了下來,馬上的人喝罵道:“孃的,還不快走?!學那婆姨盡扯閒話。番狗追上來,你們幾個押後啊?”
剛纔說話的幾個兵士擡頭一看,只見馬上之人也不披甲,也不頂盔,卻顯的高大魁梧,臉上鬢須如戟,雙目炯炯迫人,本是一臉端正、威風凜凜的大將風姿,卻因嘴角時時透着的狡黠,引得人只被他的放浪不羈所遮瞞。這些士兵噓了口氣,都認得這人,潑韓五,是西路軍辛興宗軍中左軍焦安節手下一個副都頭,姓韓,叫韓五。這個主兒咋呼的響,卻在小事小節上從不在意。所以行軍時私下閒聊,看見是潑韓五,也不懼怕。
潑韓五是綽號,本是綏德人,行五,從軍前在村中就是一個潑皮,這村中橫行霸道,欺壓良善,可是韓五一身勇力,無人敢惹。有一次躺着睡覺,被一條蟒蛇纏住了,韓五赤手空拳和蟒蛇搏鬥,殺死蟒蛇後,自己也累暈了。村中父老以爲他死了,都舉手相慶,爭相喊着“潑韓五死了”、“少了一害”這類的話,韓五迷迷糊糊的聽到村裏人喊的話,才知自己如此被村中人憎恨。羞愧之下,也不在村裏混了,就投了軍。沒想到在軍中也遮掩不住本性,還是如潑皮一般,所以軍中俱都叫他潑韓五。
要論資歷、論軍功、論才能,從哪兒論起,也都該是個將官了。只是屢立戰功,卻總被上面的人壓制,或是冒領,所以始終在這大頭兵堆裏混。
潑韓五本就是無賴性子,難以管束,又時運不濟,所以這軍中也是偷着耍錢喝酒,越發放浪。按說軍中規矩森嚴,輕則軍棍,重則砍頭,像潑韓五這般耍錢、喝酒、鬧事的,有幾個腦袋也不夠耍潑的。可是潑韓五又不是真的潑,只是心思靈變,加上又勇猛善戰,屢立戰功,是以深的長官喜愛,知道他就是放蕩不羈的性子,也就不愛管束他了,最多就是一頓軍棍,可是打完後還是破皮無賴。以他潑韓五立的功,早就該是個從八品的從義郎、秉義郎了,甚至是正八品的修武郎了,可是擒了那反賊方臘,朝廷最後才只封了他一個從九品的承節郎。西軍中誰人不知潑韓五?誰人不替潑韓五惋惜?
一看是韓五,這幾個人更不害怕,嘻嘻哈哈的,那個叫老馮的更是瞥了一眼韓五,罵道:“你這潑皮也有怕的時候。”
韓五在馬上眉毛一擰,說道:“要說怕,我韓五怕過甚?要沒你們這些跑不脫的累贅,我一個人一杆槍,也敢從番狗中殺個對穿。”接着神色一暗,語氣低沉着說道:“他奶奶的,這叫甚仗啊?俺韓五在南岸上看的真切,種老都統帶人本可抵擋一陣,不要說小種都統帶的人馬了,就只俺左軍七千人馬殺過去,也能把遼狗殺個人仰馬翻——他奶奶的!那辛興宗硬是蠢到衝亂自家……可憐北岸那些冤死的自家兄弟,唉。”
幾個兵士聽他直罵辛興宗,雖然解氣,可是也不敢附和,只是默不作聲。那韓五自己感嘆一番,終扳起面容,正色道:“休要多想了,趕緊回城。似這般天色,甚是不妙啊。”
說完便不理會這幾個兵士,縱馬回到自己隊中,催促着再快些,向城裏趕去。
遠遠的,雄壯高大的雄州城出現在前面了。昏黑的天空下,那土黃色的城牆,那灰色的城門,那城樓上被風吹的彷彿要倒下去一般的旗杆,還有那城樓上被風吹的站立不穩的兵士,現在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城樓上的守兵也早早就看到了從北而來的這些宋兵,剛纔早就有報信的士兵騎馬進城了,進城門的時候,剪短問過了,知道大軍撤回來了。那寬闊的護城河上的吊橋也已經放了下來,城門也緩緩打開了。
所有的宋軍都長舒一口氣,四十里路疾行,終於在遼人追上前趕到雄州城了。這下到了城裏,可要好好睡一覺了。
宋軍們一改頹喪的神情,像餓了好久的乞丐看到了滿桌的美食,向雄州城疾步走去。
忽然,城門緩緩關閉了,吊橋也緩緩拉了起來,城樓上比剛纔多了些人影,更有一面令旗在北風中費力的揮舞,但是風太大,根本不能看出是什麼意思了。
“直娘賊,咋就給俺關城門了?”
“奶奶的,不想讓老子進城啊?”
种師道看着眼前的變故,眉頭皺了起來,卻還是不言不語;种師中頓時在馬上怒道:“幾萬大軍難道都不顧了嗎?倒不是他的人,死多少也不心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