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都已經開始收拾準備下班了。
陳浩將錢付了之後，坐在桌子對面，看着“京漂”在這裏狼吞虎嚥。
一大碗麪條進肚之後，“京漂”的精神，明顯就好了許多，用紙巾擦了擦嘴後，對陳浩感激不盡的說道：“兄弟，謝謝你。”
“沒喫飽？”
陳浩擺了擺手，笑道：“要不要再喝點？外面的天這麼冷。”
“這……”
“京漂”聽了頗爲意動，但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老闆。”
陳浩見狀，微微提高嗓門，喊了一聲，服務員擡起頭看向他。
“再來兩個菜，一冷一熱，一瓶白酒。”
陳浩說道。
“兄弟，謝謝你。”
“京漂”的眼眶有些溼潤了，感慨的說道：“還是好心人多啊，兄弟，我叫黃小剛，你呢，貴姓？”
“免貴，姓陳，陳浩。”
陳浩笑了笑，說道：“黃大哥，我看你的樣子，是不是來京都市很久了。”
黃小剛苦笑了一聲，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神色寂寥，無比滄桑，點頭說道：“沒錯，來了有……過完這個年，就兩年了。如今卻還是混成這個樣子。”他搖了搖頭，嘆息不已。
涼菜很快端了上來，白酒放到了黃小剛的身旁，他擰開瓶子，給自己倒了一杯後，對陳浩示意了一下。
“謝謝，我不喝。”
陳浩擺了擺手。
黃小剛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連忙吃了幾口菜，對陳浩說道：“兄弟，看你的歲數並不算是很大，還在上學呢，是不是？”
“是的。”
陳浩點了點頭。
“真好。真好。”
黃小剛連聲說着，嘆氣搖頭說道：“兄弟，不瞞你說，我以前在家鄉，也算是混的還可以……有份穩定的工作，收入還不錯，我當時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過，我有一天會混到這般模樣，睡大街，要飯喫。哈哈。”
他最後自嘲的笑了幾聲。
“黃大哥，你來京都市，是爲了理想？”
陳浩微微一笑，試探的問道。
“理想？”
黃小剛大笑了幾聲，沒有笑意，有的只是自嘲，點頭說道：“沒錯，就是爲了這他媽該死的理想，我纔像是發了神經的一樣，辭掉了工作，帶着行李，扛着一把吉他，來到了京都市，嘿……然後就混到了這般地步。”
“吉他？”
陳浩有些好奇，看了一眼黃小剛的那個行李箱，心裏思忖着，這裏面應該放不下一把吉他吧？
“早就賣掉了。”
黃小剛看見陳浩的舉動，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麼，苦笑道：“理想在現實面前，根本不堪一擊，不瞞兄弟說，我是學音樂的，以前在學校裏面，自己還組過樂隊，當過主唱……當時也算是校園裏面的風雲人物吧，後來畢業了，回到家鄉，當了一個音樂老師，上了兩年班之後，我覺得，這種日復一日，枯燥無味的工作，和我想象之中的生活，差的實在是太遠了，後來我一衝動之下，就辭掉了工作，隻身揹着一把吉他，來京都市這邊闖蕩了。”
說到這裏，他停下來，給自己又倒了一杯白酒，端起來一飲而盡，哈了一口酒氣，繼續說道：“我當時想的很簡單，我玩了這麼多年的音樂，又會作詞，作曲，來京都市這邊闖一下，怎麼着也比在家鄉當個音樂老師要強吧？剛來京都市那年，我忙的到處聯繫唱片公司，交朋友，感覺日子的確是比之前充實忙碌了許多……”
黃小剛說到這裏，一副回憶的神色，臉上帶着笑容，看見他這副模樣，陳浩估摸着，他當初應該還不錯。
“……我寫了幾首歌，拿給幾家唱片公司看，有一家唱片公司看上了，打算給我籌備的出專輯。”
黃小剛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淡，最終苦澀的說道：“結果，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那個叫做mp3播放器的東西，實體唱片行業公司一下子就陷入了寒冬之中，許多唱片公司紛紛破產倒閉，唉，這速度和變化之快，讓許多行業內的從業人員都沒有想到，原本我的唱片都製作到一半了，結果也就沒有下文了，就連公司都倒閉了，誰還給你出唱片呢？”
頓了一下，他接着說道：“再後來，就是慢慢的，互聯網上的那個好搜音樂網站，開始火了起來，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吧，畢竟，買張唱片，磁帶之類的，不如這個mp3播放
器方便，一些大型的唱片公司紛紛將版權賣給了好搜音樂網站，那些大型唱片公司勉強算是存活了下來，而小一點的唱片公司，直接倒閉了，畢竟，這些小的唱片公司，往往就那麼一兩個二三線的歌星而已，說白了，公司裏面也就這一兩個歌星的版權，好搜音樂網站那邊要，其他的人，白送都不要，呵呵。”
聽到這裏，陳浩心裏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繞來繞去，最後沒有想到，這黃小剛居然還和自己，有那麼一點聯繫。
雖然這種聯繫，是八竿子才能夠夠到的那一種。
但不可否認的是，mp3播放器如今這麼火，也和陳浩在背後的推動有關係，如果不是陳浩將音樂版權拿到手，放到網絡上免費下載，賺取廣告費的話，唱片行業的寒冬，也不至於一下子就來的這麼快。
黃小剛也不至於，唱片剛做了一半，公司就倒閉了。
真正的歷史進程中，唱片公司雖然進入到了寒冬，但依然還是掙扎了好幾年，如果沒有陳浩的話，恐怕黃小剛的唱片，大概率會製作完成甚至發行的。
“嗯，謝謝兄弟，你也不喫，就這麼坐着看我喫，我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黃小剛夾了一筷子菜，一邊喫，一邊自嘲的說着。
“沒事兒，我就是想和你聊聊而已。”
陳浩笑了笑，隨口說道：“剛纔走在路上，在想一些事情，恰好遇到你，就順便請你喫頓飯，然後聊聊。”
“哦？”
黃小剛的筷子停了下來，仔細看了陳浩一眼，試探的問道：“兄弟，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遇到煩心的事情了，而且這個事情，你也不願意和熟人說，也沒有辦法和他們說，對不對？”
陳浩微微一怔，想了一下，也沒隱瞞，點了點頭，笑道：“黃大哥，你猜對了。”
“這很正常。”
黃小剛並沒有什麼得意之色，相反，他嘆了一口氣，感慨的說道：“人生在世，就是這樣的，尤其對於我們男人來說，更是如此，煩心的事情人人都有，但是女人能宣泄一樣，但男人往往只能自己忍着，就像我這樣。”
他自嘲的笑了笑，說道：“你看我，在京都市睡大街，連飯都喫不上了，但我給我父母打電話的時候，我還要說，你們放心吧，我在這邊很好，現在工作很忙，等到時候不忙了，我就回去，唉，我現在最煩的就是逢年過節了，尤其是過年，催着讓我回去，但是你說我現在混成這個樣子，怎麼回啊！”
黃小剛說完，舉起酒杯，又喝了一杯。
陳浩聽的心裏有些觸動，脫口問道：“黃大哥，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一下。”
“兄弟你說。”
黃小剛點了點頭。
“黃大哥，你從一個生活穩定的音樂教師，變成了如今這樣顛簸流浪，居無定所，你是什麼想法？”
陳浩看着他。
“兄弟，你的意思是說，我有沒有後悔吧？”
黃小剛哈哈一笑。
“差不多吧。”
陳浩嗯了一聲。
“怎麼說呢。”
黃小剛沉吟了一下，緩緩說道：“其實你問我的這個問題，我在無數個夜深人靜的深夜中，我也無數次問過我自己，我到底是爲了什麼，我都混成現在這個鳥樣了，爲什麼我還不回家去，還是依然在這裏苦苦掙扎。”
他擡起頭，看向陳浩，認真的說道：“但我後來想了想，我還是不想回去，原因很簡單，人活一世，要活的痛痛快快一些，我理想中的生活，就是自由，音樂，如果沒有了這些，那我寧願去死，至於以後會是怎樣，我沒有想過，但是我想，只要我自己努力過了，最終還是沒有成功的話，那我也就放棄了！”
“原來是這樣。”
陳浩聽的心裏有所感觸，對於黃小剛的作法，他不敢苟同，但他卻是挺佩服的。
忽然間。
陳浩想起來了一個人。
半年前和他一起去騎自行車去西省旅遊的黃天。
那傢伙後來不就是爲了他的“心”，留在了那邊貧困山區的學校中，當了一名老師了嗎？
其實仔細想想，不論是黃天，還是黃小剛，他們這種人選擇了自己喜歡，願意做的事情，看似和世俗格格不入，但實際上，他們的心靈，應該纔是最自由的。
黃小剛自飲了一杯後，看見陳浩一臉沉思的模樣，他笑道：“兄弟，咱們聊了這麼多，我還不知道，你的煩心事是什麼呢？不如說來聽聽，我或許還能夠給你出個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