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順着小河走了一段，想知道河流通向哪裏。夕陽從雲中掙扎而出，卻落向了水面，順着水流的方向落下去，最後順水飄走了。</p>
四野黑下來，他才發現，已經到了晚上。</p>
野外沒有人，沒有民居，沒有燈，沒有食堂。</p>
蘭澤帶了冷光燈，帶了壓縮能量棒和維生素。</p>
他有手環看新聞，聽音樂，也並不感到寂寞。</p>
夜裏他在野外和衣而臥，頭枕揹包，身上裹着鋁箔塑料紙，用來隔絕潮溼。</p>
一大塊亮閃閃的纖薄塑料紙就是他的被子和雨衣。這麼睡倒是挺冷的。</p>
大冬天露宿，連毯子都不帶，這就是作死沒錯。</p>
早上醒來的時候，他感覺眼睛澀，鼻子癢，喉嚨裏也不舒服。在初升的朝陽下，打了幾個噴嚏，感覺精神多了，這才重新上路。</p>
在野外向着日落的方向步行幾天之後，蘭澤開始往公路的方向前進。</p>
因爲他終於認識到了一個問題：他出來是爲了尋死的，而不是打算成爲野人。</p>
喫的東西也快光了。有人跡的地方，纔有補給。</p>
在野外，雖然能遠遠看到帶角的鹿擡頭凝望，能看到兔子飛奔；在潮溼泥濘的河灘上，也能看到不知什麼動物留下的腳印；但是，如何把動物變成食物，依然存在着巨大的技術障礙。網</a>
這個季節的飛鳥，也不打算生兒育女，鳥蛋是不可能弄得到的。成年的鳥類，看上去則比走獸還難追到。</p>
原始人曾經是很剽悍的。現代人的祖先從非洲出發，經過亞洲的巨大陸地，最終到達美洲的兩撇大陸；遠征路上，一路滅絕動物無數。</p>
人類在接下來的進化歷程中，一代代的技術變革，推動文明更迭，一浪更比一浪高。但是，集體生存能力指數級增長的同時，也把個體的人給馴化了。人類越來越偉大，個人越來越渺小。</p>
遠遠地和蘭澤大眼望小眼的某種品種不明的鹿，看上去確實挺呆的。</p>
但是蘭澤覺得自己，可能比鹿還呆。</p>
畢竟在荒涼的原野上，動物它們都活得好好的。</p>
人嘛，遍地都有的草和灌木，對於人來說，只能算是大地的裝飾物。</p>
人不能消化纖維素，只能喫柔嫩枝葉和富含澱粉、果糖的大塊根莖與果實。</p>
就算號稱終身素食的人，和真正的素食動物比起來，也是挑食外加營養不良的。35xs</p>
冬天的大地上，什麼柔嫩枝葉都沒有。</p>
僅存的綠葉，也是顏色深暗，被覆厚厚的蠟質，如同甲殼。</p>
果實更是不知在哪裏。</p>
至於富含營養的根莖之類，大概只有原始人才有本事一眼望穿莽荒，找到地下塊莖的可食用部分吧。</p>
接下來的日子，蘭澤一直沿着公路前進。</p>
他在路邊小休息站的售貨機補充了消耗品，然後稍微離開路邊，慢慢地步行。</p>
夜裏就借宿在小休息站的座椅上，有屋檐的地方，總不必擔心雨雪。或者他乾脆露宿在路邊的野地，用鋁箔塑料紙把自己裹嚴實，免得淋雨。</p>
遇到岔路，他就查手環上的地圖決定。</p>
同時，也也有意避開城市。</p>
這樣一來，他走過的路邊總是很荒涼。甚至，路上幾個小時也見不到一輛車經過。</p>
這個人口大國的大部分人口，集中在不到三百個的五百萬人口以上規模大城市之中。其中千萬人口以上規模的城市超過一百個。</p>
國家西部，由於經濟結構和城市後發優勢的關係，比東部的人口更加集中。</p>
畢竟，所謂城市，是無視高原、戈壁、荒漠地形，能夠嵌入地表深處，獨立存在的結構體。</p>
在激勵人口增長方面，神洲政府已經很努力了。</p>
遺憾的是，24億人口，依然只佔全球人口的五分之一。在城市與城市之間，到處是荒野。</p>
糧食、蔬菜、肉食，水循環、物質循環，絕大部分的食物和日用產品依靠城市自身的產出就可自給自足，城市中必需品和廢棄物的流動，彷彿呼吸。</p>
城市裏的農場設置在建築物內部，生產糧食、絕大多數蔬菜和大部分肉食。除了耗能大一點，資源極度集中也意味着效率令人髮指地高。而耗能再大，聚變核電站也供得起。</p>
神州大地上的生態挺好的。就是太空曠了。</p>
遠離城市的戶外空氣十分清新。</p>
雖然天氣寒冷，卻到處都有清爽好聞的味道，河流邊上和荒草之間的氣味還各有特色。</p>
蘭澤風餐露宿，只在一開始淌了幾天鼻涕，之後竟然越來越健康，越來越有活力。</p>
他在身上帶的水很少，裝在一隻小水壺裏。</p>
水本身很重。這點水是用來喝的。慢慢喝的話，大概，勉強夠喝兩天。</p>
這樣一來，如果沒找到水源的話，他就沒辦法洗漱了。</p>
本來他出門的時候是沒帶牙刷的。在曠野溜達的幾天裏，一直沒刷牙，靠嚼清口片，老是感覺嘴裏漱幾遍也漱不乾淨。於是找到公路之後，沿着公路一個小休息站接着一個小休息站地找過去，終於補充了牙膏和牙刷。</p>
公路邊的小休息站之間，總要間隔幾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p>
這段距離，夠步行走一天左右的。</p>
有時候，在休息站能見到停車下來方便的過路人。大部分時候，一個人都見不到。</p>
只有設備，孤零零地矗立在立柱支撐的屋頂之下。</p>
休息站的主要設備就是簡易廁所、水池、售貨機或者無人便利店——賣點食品和常用藥，胃腸藥、感冒藥什麼的，毛巾牙刷之類的貨很少。還有緊急充電樁，和自助式的機械工具箱——那些都是車用的。</p>
大型的服務區裏面，要舒服得多，有自助式餐廳，超市，鐘點客房，也有修車廠。充滿了人類文明的氣息。</p>
關鍵是，還能見得着工作人員。</p>
不過，一看見大型服務區的建築輪廓出現在遠處，蘭澤就毫不猶豫地選擇繞路了。</p>
他蓬頭垢面，遍身泥塵，自己感覺形象有點慘。</p>
人死後固然顧不得形象，阻止不了蛆蟲在身上宴飲狂歡，這不還活着嘛。</p>
他真不好意思丟人現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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